不大会儿的功夫,蔡氏山庄的前厅便被侍应们打理得焕然一新。
原本摆在厅中的紫檀木沙发被临时撤到了侧间,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足以容纳十数人的花梨木大圆桌,桌面光可鉴人,边缘雕着繁复的缠枝莲纹,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
八张铺着暗红锦缎的太师椅分列桌旁,椅背上的金线绣成的麒麟图案,在厅内悬挂的水晶吊灯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美女服务员端着托盘,脚步轻快却沉稳地穿梭其间,一只只描金绘彩的青瓷碗碟被整齐地摆上桌面,龙井虾仁、佛跳墙、清蒸东星斑、烤乳猪……一道道山珍海味流水般端上来,香气四溢,几乎要将厅内原本萦绕的檀香气息盖过。
酒壶是用和田玉雕琢而成的,温润通透,里面盛着的是窖藏了数十年的茅台,酒液黏稠,隔着壶身仿佛都能闻到那股醇厚的酱香。
蔡鸿业坐在主位上,指尖夹着的雪茄还在燃着,青烟袅袅,将他那张带着几分阴鸷的脸笼罩得有些模糊。
他抬眼瞥了瞥门口的方向,眉峰微微一蹙,对着身旁的佐道人扬了扬下巴:“去客房请巴奎大师入席。”
“是,老板。”
佐道人连忙应下,他方才还在琢磨着巴奎光头上那只诡异晃动的黑蜥蜴,此刻被蔡鸿业一唤,才回过神来,连忙敛了心神,转身快步朝着客房的方向走去。
客房离前厅不远,沿着回廊拐两个弯便到了。
佐道人走到房门前,轻轻叩了叩雕花木门:“巴奎大师,庄主在前厅备好了薄酒,特请您过去入席,为您接风洗尘。”
门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佐道人心里咯噔一下,又提高了几分音量,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门内终于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应和,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木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片刻后,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巴奎那座小山似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他身上依旧穿着那件黑色的短褂,衣襟大开着,露出胸膛上密密麻麻的纹身,那些凶兽与符文在廊下的光影里,竟像是在缓缓蠕动。
他那颗锃亮的光头,在天光下反射着冷光,头顶的黑蜥蜴昂着头,朱砂点的眼睛,在暗处瞧着,竟像是在微微发亮。
他没有说话,只是迈开步子,朝着前厅的方向晃了过去。
步子不快,却每一步都踩得沉稳,地面仿佛都跟着轻轻震动。
佐道人连忙跟上,走在他身侧,目光却不敢再去看他头顶的蜥蜴,只低着头,引着路。
时间不长,两人便回到了前厅。
“巴大师,有请!”
蔡鸿业见巴奎进来,立刻从太师椅上站起身,脸上挤出热情的笑容,手臂一扬,对着主位旁边的那张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哈哈大笑道,“今日备了些粗茶淡饭,专程给大师接风洗尘,还望大师莫要嫌弃。”
巴奎的目光扫过满桌的酒菜,小而锐利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
他走到那张椅子旁,也不客气,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
那坚实的太师椅,竟被他压得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吱呀声,仿佛随时都可能散架。
“蔡老板客气了。”
巴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低沉,短短六个字,却像是带着一股寒气,让厅内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蔡鸿业也不在意,他哈哈一笑,顺势坐回主位,抬手示意美女服务员倒酒。
清亮的酒液顺着玉壶的壶口,缓缓注入水晶酒杯中,泛起细密的酒花,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佐道长,纸先生,你们也都坐下。”
蔡鸿业朝着站在一旁的佐道人和纸人李摆了摆手。
两人连忙应下,小心翼翼地坐到了靠下首的位置。
纸人李拄着那根刻着小鬼头的乌木拐杖,指尖微微颤抖,目光落在巴奎身上,又飞快地移开,像是生怕被什么东西盯上一般。
佐道人则是端坐着,手里捏着个酒杯,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巴奎的头顶,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方才在回廊里,他分明又看到那只黑蜥蜴的尾巴,轻轻扫了一下。
不大会儿的功夫,所有的酒菜便都上齐了。
满满一桌子山珍海味,色泽诱人,香气扑鼻,饶是佐道人和纸人李见惯了场面,也忍不住暗暗咋舌。
蔡鸿业端起面前的水晶酒杯,杯中酒液澄澈,映着他脸上的笑容,却显得格外阴冷。
他站起身,目光落在巴奎身上,声音洪亮地说道:“来,巴大师,我敬你一杯!祝巴大师此行马到成功,早日除掉柘城开医馆的梁红!只要能办成这件事,剩下的六百万,我一分不少,双手奉上!”
话音落下,厅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佐道人和纸人李也连忙跟着站起身,端起了酒杯,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巴奎。
巴奎缓缓抬起头,那双小眼睛里,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他没有去端酒杯,只是盯着蔡鸿业,嘴角缓缓咧开,露出了那口黄黑参差的牙齿,笑容狰狞得吓人。
就在这时,一阵穿堂风从门外吹了进来,拂过巴奎的光头。
佐道人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那只黑蜥蜴。
他看到,那蜥蜴的嘴巴,竟然微微张开了一条缝隙,像是在无声地嘶鸣。
一股寒意,顺着佐道人的脊椎,直冲头顶。
他端着酒杯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酒液溅出几滴,落在了锦缎的桌布上,晕开了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蔡鸿业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这诡异的一幕,依旧举着酒杯,脸上的笑容越发浓烈:“巴大师,怎么不举杯?是嫌这酒不合口味,还是……信不过我蔡某的承诺?”
巴奎的目光从蔡鸿业脸上移开,落在了那杯晃动的酒液上。
他缓缓伸出手,那只布满符文的大手,一把攥住了酒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梁红……”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怨毒,像是在咀嚼着什么,“活不过三日。”
话音落下,他手腕一扬,竟将满满一杯烈酒,径直倒进了嘴里。
辛辣的酒液入喉,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咕噜声。
蔡鸿业见状,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他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滋味在口腔里炸开,却让他的心情越发畅快。
“好!痛快!”
蔡鸿业拍了拍手,哈哈大笑道,“有巴大师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来,坐下吃菜,尝尝我这山庄里的厨子,手艺如何!”
巴奎放下酒杯,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抓起一只烤得金黄酥脆的乳猪腿,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他吃相粗犷,嘴角沾着油渍,那些纹身随着他的动作,在皮肤上起伏,竟像是活物一般,看得佐道人和纸人李,浑身都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厅内的气氛,越发诡异起来。
水晶吊灯的光芒,明明灭灭。满桌的珍馐美味,在这一刻,竟像是蒙上了一层血色。
佐道人端着酒杯,却再也没有心思喝上一口。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巴奎头顶的那只黑蜥蜴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巴奎,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头顶的蜥蜴,又究竟是什么东西?
而被他们惦念着的梁红,此刻还在柘城的医馆里,正忙着给一位老人诊脉,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