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驾临济州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梁山控制区的边缘。济州城内,锣鼓喧天,旌旗招展,钦差行辕戒备森严,排场极大。朝廷的告示贴满了城门内外,乃至派人向梁山控制区方向射去绑有文书的箭矢,大肆宣扬“皇恩浩荡”,言称“怜尔等本为良民,迫于无奈,误入歧途”,只要“幡然醒悟,接受招安”,便可“赦免全寨上下一切罪责”,并许诺封“贼首朱贵”为一路节度使,其余头领亦按功劳大小,授予官诰。
“节度使……那可是封疆大吏啊……”
“赦免全寨,岂不是不用再提心吊胆打仗了?”
“朝廷这次,倒是下了血本……”
一些新近依附的流民、部分心思浮动的底层士卒,以及在几次战斗中见识了朝廷军威、内心尚存畏惧的新降军官中,难免生出了一些窃窃私语和微妙的幻想。毕竟,“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观念,在这个时代依旧根深蒂固。招安,对许多人而言,似乎是一条看得见的、通往“正途”的康庄大道。
梁山内部,气氛则要复杂得多。
忠义堂旁的偏厅内,核心头领齐聚。李逵第一个跳起来,哇哇大叫:“招个鸟安!那皇帝老儿和高俅那厮都不是好东西!定是看打不过咱们,使的缓兵之计!大哥,你可不能上当!咱们现在有吃有喝,有田有地,快活似神仙,做什么鸟官!”
“铁牛兄弟话糙理不糙。”鲁智深摸着光头,声若洪钟,“朝廷奸臣当道,岂有真心?不过是见我军威日盛,难以剿除,故而行此分化瓦解之策。一旦放下刀兵,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林冲面色冷峻,接口道:“高俅与我等仇深似海,蔡京等人把持朝政,即便招安,岂有我等容身之处?不过是秋后算账罢了。”他的经历,便是血淋淋的教训。
关胜、宣赞、郝思文等新降将领则大多沉默,他们更了解朝廷的运作方式,深知其中险恶,但刚刚归顺,不便多言,只是目光坚定地看向陈霄,表明与其共进退的态度。
而宋江,则独自坐在角落,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只茶杯,眼神复杂地望着窗外出神。招安……曾几何时,这也是他内心深处一条隐约期盼的出路,博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但如今,看着梁山蒸蒸日上,看着陈霄描绘的那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他心中天人交战。一方面觉得李逵等人所言在理,朝廷不可信;另一方面,那“节度使”的名头,又像一只无形的手,撩拨着他心底那根名为“忠君”的弦。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那紧抿的嘴唇和游离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陈霄(朱贵)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已有定计。他轻轻敲了敲桌面,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朝廷此番招安,无非是战场上打不赢,便想从内部瓦解我们。”陈霄声音平静,却带着洞察一切的清晰,“封官许愿是假,诱使我等自毁长城是真。若我等接受招安,军队必被拆分调离,头领或遭陷害,或予虚职架空,最终这梁山基业,这刚刚看到希望的百姓,都将重陷水火!”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转为决断:“然而,危机亦是机遇!朝廷将此‘橄榄枝’递到我们面前,我们正好借此机会,彻底斩断部分兄弟心中对朝廷不切实际的幻想,进一步凝聚人心,并向天下人宣告,我梁山之路,绝非走投无路的权宜之计,而是改天换地的必然选择!”
“兄长打算如何应对?”吴用羽扇轻摇,眼中闪烁着谋士的光芒。
“两步走。”陈霄伸出两根手指,“其一,对外,令燕青动用我们在东京的所有关系,加大力度散播消息,就言此次招安实乃高俅、蔡京设下的陷阱,意在将梁山头领诓至东京,分而擒杀,以绝后患!务必让此论调,盖过朝廷的招安宣传!”
“其二,对内,”陈霄站起身,走到厅中,“我们不仅要拒绝,还要堂堂正正、轰轰烈烈地拒绝!要让所有弟兄,让治下百姓都看清楚,我梁山,有底气,也有决心,走自己的路!”
正商议间,一名亲卫入内禀报:“首领,济州钦差行辕派人送来拜帖,言钦差大人三日后将亲上梁山,于忠义堂宣读圣旨!”
该来的,终究来了。
堂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霄身上。
陈霄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对那亲卫淡淡道:“回复钦差,就说——朱贵,准了。”
一个“准”字,而非“恭迎”,姿态已然鲜明。
亲卫领命而去。偏厅内,气氛却并未轻松。林冲皱眉道:“兄长,让钦差上山,是否太过冒险?万一……”
“无妨。”陈霄摆手,“他敢来,我们又何惧让他看?正好让他,也让天下人看看,我梁山的气象!传令下去,三日后,忠义堂,我等便与这朝廷钦差,好好论一论这‘忠义’,究竟何在!”
命令下达,梁山机器立刻运转起来。神机营加强了对上山路径及济州方向的监控;各军团加强戒备,外松内紧;忠义堂也开始进行布置。
然而,在众人散去准备时,宋江却独自留了下来,他走到陈霄面前,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低声道:“贤弟……三日后,可否……让为兄来应对那钦差?” 陈霄看着宋江眼中那复杂难明的情愫,心中微微一动,缓缓点了点头。
宋江,终于要做出他的选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