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刚合上,墙角那道微光又闪了一下,比刚才更亮些。
沈断秋盯着那痕迹,低声说:“他们不是查夜,是踩点。”
柳知暖正把最后一撮灰烬吹散,闻言抬眼:“接下来,咱们得反着来——他们想让我们躲,我们就偏走明路。”
“白天行动?”小焰从粮仓角落蹦起来,“我早就不想缩在这破地方了!黑乎乎的,连个wiFi信号都没有,我都快和现代文明脱节了!”
“你什么时候接入过现代文明?”梁云峰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带着轻微电流杂音,“上次你还问我‘5G是不是五行之气升级版’。”
“那是为了融入群众!”小焰梗着脖子,“再说了,我现在已经能分清wiFi和风水局了好吗!”
众人轻笑,气氛松了一瞬。但没人放松警惕。刚才那三名“督导员”的脚步虽已远去,可外面山口的车灯依旧时不时扫过山坡,像探照灯般来回巡视。
“信号被锁屏了。”明心盘坐在地,指尖在空中划出几道虚线,“常规通道全堵死,只能靠短距神经加密跳频传输,每次发不超过五个字。”
“那就用暗码。”梁云峰在静室中闭目凝神,“发‘九正’。”
“九正?”小灵凑到系统接收端旁,眼睛忽闪忽闪,“这名字听着玄乎,像武侠小说里的暗号?”
“不是梗。”梁云峰声音低下来,“三年前,我连续抛了九次铜钱,全是正面。那天,我决定追查第一个失踪案。”
耳麦那头沉默了几秒。
随后,柳知暖轻声念出来:“九正……意思是,继续往前走,天意站在我们这边。”
“对。”梁云峰说,“别怕孤立,别怕断联。只要方向没错,走得慢也是前进。”
小焰忽然不闹了,默默把火纹棍横放在膝上,手指轻轻抚过棍身的纹路。
沈断秋看了她一眼:“准备好了?明天辰时三刻,最佳潜行窗口。”
“等我演场好戏。”小焰咧嘴一笑,“醉酒郎中上线,保证让全村围观。”
计划定下,众人分头准备。沈断秋和柳知暖换上采药人的粗布衣裳,背上竹篓;明心则取出一块古玉,贴在额心,开始测算明日气流走向与人影分布的交汇点。
沈断秋与柳知暖换上采药人衣裳时,柳知暖忽然停手,低头整理药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断秋,你说我们这样做,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沈断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腰间解下一只旧布包,层层打开后,露出半块泛黄的麦芽糖。
‘三年前,我在矿洞口遇到个孩子,他攥着这块糖,说这是娘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他停顿片刻,将糖放回布包,‘后来那孩子没能走出矿井,但他说的话,我记到现在。’
柳知暖伸手触碰布包,指尖微微发抖:‘所以,我们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让更多孩子能亲手把糖吃下去,而不是埋在土里。’
窗外,晨雾渐起,如纱似梦,笼住远处沉睡的村落。那一瞬,两人谁都没说话,却仿佛听见了无数无声的呐喊,在风里飘荡,在心上刻痕。
小灵靠在粮仓门口,望着远处村中零星灯火。她摸了摸肚子,没说话。
梁云峰察觉到她的安静:“怎么了?”
“我在想,”她声音很轻,“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孩子长大问起——爸爸妈妈当年为什么非要去管这些事?我要怎么回答。”
“你就说。”梁云峰顿了顿,“因为总得有人去捅破那些烂墙皮,不然灰尘越积越厚,最后呛死的都是老实人。”
小灵笑了下,没再问。
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雾气未散,村东头便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一个穿着歪斜道袍、满脸通红的“游方郎中”摇摇晃晃走在通往老会计家的小路上,嘴里哼着谁也听不懂的小调,手里拎着半坛劣质米酒。
“哎哟喂……良药苦口利于病啊……嗝——”小焰一仰头,又灌了一口,“这位大哥,借个道,我去给王大爷送壮阳秘方!”
路边两名便衣盯梢的人皱眉对视。其中一个伸手拦住:“这路不通,绕行。”
“不通?”小焰装醉,眯着眼,“我昨儿还看见王大爷在这遛狗呢!狗都过得去,我过不去?”
“狗归狗,人归人。”另一人语气冷硬,“上面有令,外人不得靠近。”
小焰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去,酒坛脱手飞出,“啪”地砸在路边草丛里。她顺势摔进一处土坑——正是昨夜被人悄悄挖好的陷阱。
“哎哟我的腰!谋杀亲医啦!”她躺在坑里嚎叫,“我这可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你们这是破坏传统文化!”
两人愣住,急忙上前查看。就在这当口,沈断秋如影子般贴着屋后矮墙疾行,翻窗而入。
老会计蜷在炕上,脸色惨白。他认出沈断秋,嘴唇哆嗦:“你们……快走……他们知道你们要来……”
沈断秋比了个噤声手势,迅速打出一组指诀——是队伍内部自创的手语密码。
老人颤抖着回应:账本副本……藏祖坟牌位下……钥匙在灶台第三块砖缝里……千万别碰堂屋的茶壶,里面有机关……
话未说完,屋外传来吵嚷声。
沈断秋立即翻窗撤离,刚落地就见柳知暖快步赶来。
“小焰那边撑不住了,那俩盯梢的要把她带走‘协助调查’。”
“那就让他们带。”沈断秋冷笑,“反正她本来就没打算真醉。”
另一边,小焰被架着胳膊往外拖,还在嚷嚷:“我不去派出所!我要找村长评理!我还有营业执照!虽然是我自己印的!”
眼看两人即将离开视线范围,突然,村口传来急促哨声。
一辆黑色马车急速驶来,车帘掀开一角,露出半张阴沉的脸。
“所有人,回岗待命。”声音冰冷,“上级派人下来,今早八点到村部开会。”
盯梢的人一听,立刻松开小焰,匆匆离去。
小焰拍拍屁股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灰,对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吐了口唾沫:“装模作样,也就唬得了傻子。”
她转身往粮仓方向走,迎面撞上赶来的柳知暖。
“拿到了?”小焰压低声音。
“地点知道了。”柳知暖点头,“但不能现在动手。开会是个幌子,全村眼线都会集中到村部,反而没人注意老会计家。今晚行动最合适。”
“今晚?”小焰咧嘴,“我早就准备好夜行服了——红色打底,金边镶边,保证帅到让敌人怀疑人生。”
“穿黑的。”沈断秋走过来,“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可是红色代表热情啊!”
“也代表靶心。”明心冷冷插了一句,“你想成为全村最亮眼的存在,还是想活着带回证据?”
小焰撇嘴:“你们真是越来越无趣了。”
傍晚,众人齐聚粮仓。
梁云峰通过断续信号确认了行动计划,只回了三个字:“小心火。”
小焰一听就炸毛:“我又不是纵火犯!我能控制得住!”
“上次你说能控制,结果把人家祠堂屋顶烧了个洞。”柳知暖翻白眼,“还是说,你是想给老会计家也添个天窗?”
“那次是意外触发情绪共鸣!”小焰辩解,“再说,我已经报名参加了‘冷静五分钟’心理辅导班!”
“报了没结业证。”沈断秋淡淡道。
“你等着!”小焰握拳,“等我把账本拿回来,我就申请‘最佳侦查贡献奖’,让你们都给我鼓掌!”
明心这时睁开眼,手中三枚石子排列成直线:“时机到了。风向转南,巡逻交接空档三分钟,现在出发,刚好卡在盲区移动。”
沈断秋点头,起身整理装备。
柳知暖最后检查了一遍工具包,抬头看向小焰:“别逞强,一旦发现不对,立刻撤。”
“知道啦!”小焰扛起火纹棍,“我可是智慧与力量并存的新时代女性!”
两人悄然离仓,隐入暮色。
粮仓内,小灵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轻声问:“你说他们能顺利拿到东西吗?”
梁云峰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微弱信号点,缓缓道:“只要心里记得为什么出发,哪怕路再黑,也不会走丢。”
明心忽然抬头,望向窗外。
远处山口,又有车辆驶入,灯光划破夜幕。
而就在老会计家后院的墙根下,一块松动的砖被悄悄翻开,一只沾着泥土的手正缓缓伸向埋藏多年的铁盒。
盒盖边缘,刻着一行小字:
“若后人见此书,勿忘真相。”
此时,村部大院内,灯火通明。
一张长桌摆于厅中,七盏油灯静静燃烧,映照出墙上斑驳的影子。几名身穿深灰制服的“督导组”成员端坐其上,神情肃穆。为首的男子四十出头,鼻梁高挺,眼神如刀,扫视全场。
“今日召集诸位,只为一事。”他开口,声如寒铁,“近期有不明人员频繁出入本村,形迹可疑,极可能涉及重大泄密行为。我们必须严防死守,绝不能让一丝风吹草动泄露出去。”
台下众人低头应诺,唯有一人站起,声音沉稳:“报告长官,昨夜确有陌生人出现,自称郎中,已被驱离。”
“驱离?”那人冷笑,“驱离就能解决问题?你们以为他们是来卖药的?他们是冲着‘那个东西’来的!”
全场一静。
“那个东西”三字,仿佛一道禁咒,令人脊背发凉。
角落里,一名戴眼镜的老教师低声对身旁青年道:“他们怕的不是人,是纸。”
青年不解:“老师,什么意思?”
“纸能载道,也能揭罪。”老教师目光深远,“有些人宁可杀人灭口,也不愿一页纸见光。”
与此同时,老会计家后院。
沈断秋伏在墙头,双眼如鹰隼般扫视四周。柳知暖蹲在阴影中,手中匕首已抽出半寸。
“三点钟方向,守卫换岗。”她低语。
“两分钟后轮替。”沈断秋点头,“就是现在。”
两人如狸猫般跃下,无声落地。沈断秋直奔灶台,撬开第三块砖,取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钥。
“找到了。”他低声道。
柳知暖则绕至堂屋,目光紧盯那只茶壶。她蹲下身,用细针轻轻拨动壶嘴机关,咔哒一声,暗格弹开,里面竟藏着一枚微型追踪器。
“果然有诈。”她冷笑,“他们是想引我们进来,再顺藤摸瓜。”
沈断秋已赶到祖坟,推开牌位,撬开地板,取出铁盒。
盒中是一叠泛黄账册,封面写着《青溪镇收支录》,页角盖着鲜红印章,日期为十年前。
“十年了……”沈断秋喃喃,“这些数字背后,是多少人的一生?”
柳知暖接过账本,快速翻阅:“你看这笔,‘灾后重建款’三百万元,标注用途为修桥铺路,可实际上,桥没修,路也没铺。钱呢?”
“进了私人腰包。”沈断秋咬牙,“不止一笔,几乎每一项公共支出都被挪用、拆分、洗白。”
柳知暖忽然停住,指着一页:“这一栏写着‘特殊补偿金’,发放对象是‘失联家属’,每人五千。可名单上的人……全都活着!”
“他们在伪造死亡名单,骗取专项资金。”沈断秋怒极反笑,“好一手瞒天过海!”
远处传来犬吠。
“该走了。”柳知暖收起账本,“再晚就来不及了。”
两人迅速撤离,回到粮仓。
众人围拢上来。
“怎么样?”小灵紧张地问。
沈断秋打开铁盒,取出账本,一字一句道:“这不是普通的账本,这是血写的控诉书。”
明心接过翻看,眉头紧锁:“这里面牵涉的不只是一个村子,而是一条贯穿南北的资金暗渠。上游是赈灾款,下游是地产开发,中间夹着无数被抹去名字的百姓。”
“我们得把它公之于众。”小灵坚定地说。
“怎么公?”梁云峰反问,“现在所有通信都被监控,纸质文件寄不出去,电子数据上传不了。我们就像困在玻璃罩里的虫子,看得见天,飞不出去。”
“那就打破玻璃。”小焰猛地站起,“我有个主意——广播塔!”
“哪个广播塔?”沈断秋皱眉。
“就是村西头那个废弃的信号塔!”小焰眼中闪着光,“我看过结构图,虽然停用了,但主线路还在。只要接通能源,重启发射模块,就能短暂发送一段加密信号!”
“风险极大。”明心摇头,“一旦启动,整个区域电磁波动会被立刻监测到,他们会第一时间包围那里。”
“可这是唯一的出路。”柳知暖看着大家,“我们不能再等了。真相憋得太久,快要窒息了。”
沈断秋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还记得我小时候,村里停电,全村人点蜡烛守夜。我爸说,一根火苗不怕黑,怕的是大家都不敢点火。”
“那今晚,我们就做那第一根火柴。”梁云峰站起身,“哪怕只亮三秒,也要让世界看见这束光。”
“我去接线。”小焰主动请缨,“我对电路敏感,火纹棍还能当导体用。”
“我和你一起去。”沈断秋道,“一人断后,一人主攻。”
“我也去。”柳知暖不容置疑。
“不行。”梁云峰打断,“人越多越危险。最多两人,其余人在粮仓待命,随时准备接应。”
最终决定:沈断秋与小焰前往广播塔,柳知暖留守指挥,明心负责测算最佳发射时间窗口。
夜更深了。
山风呼啸,枯叶卷地。
沈断秋与小焰穿行于荒坡之间,身影如鬼魅。途中,小焰突然停下。
“怎么了?”沈断秋问。
“我在想……”她仰头望月,“如果我们失败了,会不会有人记得我们做过什么?”
“会。”沈断秋答得干脆,“就算没人记得名字,也会有人记得——曾经有两个人,在最黑的夜里,试图点亮一盏灯。”
小焰笑了:“那你可得保护好我这盏灯,别让我熄了。”
“放心。”沈断秋拍拍她肩,“你是防风玻璃罩的那种。”
广播塔近在眼前。
塔身锈迹斑斑,爬满藤蔓,顶端天线微微倾斜。小焰熟练地攀上支架,用火纹棍撬开配电箱。
“电源接上了,但电压不稳。”她喊道,“需要持续供能至少五分钟。”
沈断秋掏出随身携带的储能装置:“用这个,能撑六分二十秒。”
“够了!”小焰迅速连接线路,“等明心给出时间点,立刻启动。”
粮仓内,明心闭目掐算,额头渗汗。
“东南风起,磁场扰动……就是现在!发‘九正’!”
梁云峰按下按钮。
广播塔骤然亮起幽蓝光芒,电流嗡鸣,如同龙吟。
“信号发出!”小焰激动大喊。
然而就在此刻,远处警笛轰鸣,数辆越野车疾驰而来。
“他们来了!”沈断秋咬牙,“快撤!”
小焰拔掉接口,翻身跳下。两人刚跑出十米,身后爆炸声响起——塔基被远程引爆!
火光冲天,照亮半边夜空。
“成功了吗?”柳知暖盯着屏幕。
“信号已传出去。”梁云峰声音颤抖,“虽然不知道能传多远,但它确实飞出去了。”
“那就值得。”明心睁开眼,嘴角微扬,“星星之火,未必燎原,但一定能烫醒几个装睡的人。”
三天后。
邻县小镇,一家旧书店内。
老板正在整理书架,忽然收到一条匿名短信,只有两个字:“九正。”
他皱眉,点开附件,是一段音频。
播放后,竟是清晰的账本录音,附带地图坐标与人名清单。
老板沉默良久,走到柜台后,拨通了一个号码:“老陈,你还记得十年前青溪镇的事吗?我这儿有点东西,你得亲自来看看。”
同一时刻,省城某报社编辑部。
一名记者正准备下班,邮箱突然弹出一封无标题邮件。她好奇点开,看到文档开头写着:
【致所有不愿闭眼的人】
她读着读着,眼泪落下。
第二天清晨,一篇名为《被埋葬的账本》的深度报道悄然发布。
没有署名,没有来源,却如惊雷炸响。
舆论沸腾。
相关部门紧急介入。
青溪镇的秘密,终于浮出水面。
一个月后。
春雨淅沥,山野新绿。
沈断秋一行人站在一座无名碑前,碑上无字,只刻着一朵小小的野花。
“我们赢了吗?”小灵轻声问。
“不知道。”梁云峰望着远方,“但至少,我们没输。”
“我觉得我们赢了。”小焰笑着说,“你看,连风都在唱胜利的歌。”
明心合掌低语:“愿所有沉默的灵魂,终得昭雪。”
柳知暖将一束白菊放在碑前:“我们会继续走下去,直到每一页账本都能晒太阳。”
沈断秋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山村的方向,转身说道:“走吧,下一个地方,还在等我们。”
小焰忽然蹦出来,举起火纹棍,大声宣布:
“同志们!前方高能预警——又有烂墙皮等着我们去捅啦!这次我保证不烧屋顶,顶多……烧个烟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