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每月300元的价格租下了那套市中心的老公寓。
房东签合同时提醒我:“如果半夜听到卫生间有哭声,别理会,那只是水管老化。”
前七天风平浪静,第八天凌晨三点,哭声准时响起。
我打开手机手电筒走向卫生间,发现浴缸里蓄满了浑浊的污水。
水面上漂浮着一缕缕黑色长发,水底隐约可见一张惨白的人脸。
第二天我质问房东,她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为什么不听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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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三百块,就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拥有一个独立的窝。签下那份简陋的租赁合同,捏着那把冰凉发锈的钥匙时,我以为自己捡到了天大的便宜。
房子是老破了些,楼道里堆满灰尘,光线昏暗,空气里常年飘着一股潮湿的、混合着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但对我这样一个刚工作、囊中羞涩又迫切需要离公司近点的社畜来说,还能要求什么呢?
房东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姓王,脸色是那种不太健康的蜡黄,总透着点倦怠,眼神看人的时候没什么焦点,凉飕飕的。签合同那天,她递给我钥匙,嘴唇翕动了几下,像是随口一提,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郑重:“这房子有些年头了,管道老化得厉害。小年轻,记着,要是半夜……嗯,大概是凌晨两三点吧,要是听见卫生间里有哭声,别理会,也别好奇去看,就是水管子排气,声音有点怪,习惯了就好。”
我当时正沉浸在捡漏的喜悦里,只当是老房子常见的毛病,或许是什么风吹过管道口的呜咽声,没往心里去,胡乱点头应了下来:“知道了,阿姨,我不怕吵。”
前七天,风平浪静。
除了楼板偶尔传来邻居走动的声音,窗外深夜车辆驶过的噪音,这间老公寓安静得甚至让我有些不适。我慢慢把不多的行李归置好,适应了这里略显沉闷的空气,甚至开始享受起这份廉价的独处空间。我把房东关于卫生间哭声的提醒,完全抛在了脑后。
第八天。
白天的工作格外繁重,加班到晚上十点多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草草洗漱后,几乎是脑袋一沾枕头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声音将我硬生生从沉睡中拽了出来。
不是梦。
那声音异常清晰,穿透了卧室单薄的木门,丝丝缕缕地钻进耳朵里。
呜……呜呜……
是个女人的哭声。压抑着,断断续续,带着一种彻骨的悲切和冰凉。它不高亢,却极具穿透力,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磨着人的耳膜和神经。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骤然停止跳动了一拍,随即开始疯狂地擂鼓。黑暗中,我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哭声还在继续,不高不低,执着地从门缝底下钻进来。来源非常明确,就是客厅另一头那个独立的卫生间。
凌晨三点零七分。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了我惊疑不定的脸。
房东的话此刻无比清晰地回响在脑海里——“如果半夜听到卫生间有哭声,别理会……”
原来是这种哭声。
真实的,凄凉的,带着活物才有的情感波动,绝不是什么水管排气能解释的!
最初的几秒钟,纯粹的恐惧攫住了我,让我只想用被子蒙住头,当一只鸵鸟。但那哭声像是有魔力,缠绕不去,并且,一种荒谬却强烈的好奇心,混合着被惊扰睡眠的烦躁,开始一点点压过恐惧。
凭什么?我花了钱租的房子!虽然便宜,但也不能大半夜闹这种动静吧?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一股莫名的勇气,或者说愚蠢的冲动,支撑着我。我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摸过枕边的手机,点亮了手电筒功能。一道刺眼的白光划破了卧室的黑暗。
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拧动门把手,将卧室门拉开一条缝。哭声瞬间变大了些,像冰冷的潮水涌了进来。客厅里更是漆黑一片,只有卫生间门下方缝隙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不,也许是错觉,那里似乎也是黑的。
我攥紧手机,手心里全是冷汗,一步步挪向卫生间。哭声越来越近,那悲切和绝望感也愈发鲜明,几乎能感受到声音主人那流不尽的眼泪和心碎。
走到卫生间门口,我停顿了一下,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里面除了哭声,似乎还有……极其微弱的水声?滴答,滴答……
我咽了口唾沫,不再犹豫,猛地伸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
吱呀——
老旧的合页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手机手电筒的光柱瞬间刺入狭小的卫生间内部,像一把利剑,劈开了浓稠的黑暗。
目光首先落在那个老式的白色陶瓷浴缸上。
浴缸里,不是应该空着的吗?
此刻,它却蓄满了水。满满一缸水,颜色浑浊,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灰黑色,水面上还漂浮着一层像是油污的薄膜,折射着手电光,泛着诡异的虹彩。
而更让我头皮炸开的是,在那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一缕缕、一绺绺长长的、湿漉漉的黑色头发!它们纠缠在一起,随着水波微微荡漾,像是有生命的水草。
我的呼吸彻底停滞,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光柱颤抖着,不由自主地向下,移向那浑浊的水底。
浴缸底部,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惨白的轮廓。
那是一张人脸!
五官浸泡在污水中,看不真切,但那惨白的肤色,那大致属于女性面孔的轮廓,尤其是,那张脸似乎正对着门口的方向!
“嗬——”
我喉咙里挤出半声短促惊骇的抽气,连连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手机差点脱手,光柱在卫生间里疯狂晃动,将那恐怖的一幕切割得支离破碎,却又更加惊心动魄。
幻觉?加班太累出现的幻视?
我猛地用手背揉搓眼睛,再次将光柱对准浴缸——
浑浊的污水,漂浮的黑发,水底那张影影绰绰的惨白人脸!
一切都没有消失!
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我,我连滚带爬地冲回卧室,砰地一声甩上门,反锁,又用身体死死抵住门板,仿佛外面有择人而噬的猛兽。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冷汗浸透了睡衣。
那一夜,剩下的时间,我是在极度惊恐中度过的。开着所有的灯,蜷缩在床角,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那哭声不知何时停止了,但死一般的寂静,反而更加令人窒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第一缕天光透过肮脏的窗玻璃照进屋里,我才像是重新活了过来,虚脱般地瘫软下来。但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愤怒和后怕。
这根本不是水管问题!那浴缸里的东西!那头发!那张脸!
我几乎是立刻掏出手机,手指颤抖地找到房东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房东那带着睡意、依旧没什么起伏的声音传来:“喂?”
“王阿姨!”我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缺乏睡眠而嘶哑,“你骗我!那卫生间里根本不是什么水管问题!昨晚!昨晚我听见哭声了!我进去看了!浴缸里……浴缸里全是脏水!还有头发!还有……还有一张人脸!”
我一口气吼完,胸膛剧烈起伏,等着电话那头的震惊、质疑,或者至少是疑惑。
然而,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片死寂。
死一样的沉默持续了足足有七八秒,静得我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和血液冲上头顶的嗡嗡声。
然后,房东的声音传了过来,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诡异,甚至带着一丝……早就料到的、冰冷的责备。透过电话线,我仿佛能看到她那张毫无表情的蜡黄的脸。
她一字一顿地,清晰地反问:
“你为什么不听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