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阁的晨光照得格外静,雕花窗棂将阳光切得细碎,落在一排排高耸的书架上。架上的古籍大多用青布函套裹着,唯有最里层的一个书架,摆着几本无函套的孤本,泛黄的书页泛着淡淡的古墨香,连呼吸都要放轻,生怕惊扰了沉睡的千年智慧。
胤宸穿着一身宝蓝色小朝服,领口的蟒纹在晨光里泛着暗金,手里捧着一本线装孤本——正是《秦代水利考》的原版,书页边缘有些磨损,边角处还留着前朝文人的朱批。他蹲在靠窗的案前,指尖轻轻拂过“郑国渠淤田”的章节,目光落在“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且溉且粪,长我禾黍”这句上,眼底闪过一丝属于嬴政的锐利——前世郑国为秦修渠,正是靠这淤田法,让关中从盐碱地变成沃野,如今西北戈壁,何尝不能效仿?
他从怀里掏出一支朱砂笔,小心翼翼地在书页旁标注:“淤田三法:一曰‘引浊’,取含沙量高之河(如泾水、塔里木河),筑坝分流;二曰‘漫灌’,开渠将浊水引入待改良之地,使泥沙均匀淤积,厚达三寸可止;三曰‘晒垡’,淤后晒地半月,待泥沙与土融合,再引水润田,即可种粟、麦。”
每一个字都写得工整,却带着超越年龄的笃定。标注完,他又翻到另一页,找到“秦代关中改良图”,用炭笔在空白处画了个简易的西北戈壁示意图,标注“塔里木河含沙量近于泾水,可引其支流至罗布泊周边戈壁,试点淤田”,连引水渠的走向都标得清清楚楚。
“五阿哥,工部的王尚书已经在阁外候着了。”文渊阁的管事太监轻手轻脚走进来,声音压得极低——昨日胤宸递了牌子,说有“水利急策”要面呈工部,康熙特意下旨,让工部尚书王显亲自来取。
胤宸合上孤本,小心翼翼地用青布包好,跟着管事太监走出文渊阁。阁外的石阶上,王显正穿着藏青色官袍,背着手来回踱步,见胤宸出来,连忙躬身行礼:“老臣参见五阿哥!”
“王尚书免礼。”胤宸将包好的孤本递过去,语气沉稳,“此乃《秦代水利考》孤本,晚辈已标注‘郑国渠淤田法’,想请尚书大人看看,此法能否用于西北戈壁改良。”
王显接过孤本,打开一看,目光瞬间被朱砂标注的“淤田三法”吸引。他深耕水利数十年,深知西北戈壁的症结——缺水是假,缺“肥土”是真,戈壁土壤贫瘠,即便引来水,也种不出庄稼。可这“淤田法”,竟能靠河流泥沙改良土壤,简直是对症下药!
“五阿哥,这……这淤田法虽妙,可西北戈壁的河流,如塔里木河,汛期短、水量不稳,若引其水淤田,恐难控制啊。”王显虽心动,却也有顾虑,手指点着“引浊”二字,“泾水常年有浊流,可塔里木河只有汛期含沙量高,非汛期水清,怎么引?”
“尚书大人所言极是,晚辈已有考虑。”胤宸走到石阶旁的一块空地上,捡起一根枯枝,画了个塔里木河的轮廓,“可在塔里木河上游筑‘蓄沙坝’,汛期时拦水蓄沙,待泥沙沉淀后,再开闸将浊水引入戈壁渠道;非汛期则引清水灌溉已改良的田地,这样‘汛期淤田、非汛期灌溉’,两不误。”
他又补充道:“晚辈还在孤本里夹了张‘蓄沙坝示意图’,参考了《河防一览》的筑坝法,用夯土混合红柳根,既抗冲刷,又能过滤泥沙,成本比石坝低三成,适合西北就地取材。”
王显连忙翻找孤本,果然在“淤田法”章节里,找到一张折叠的麻纸,上面画着蓄沙坝的剖面图,夯土层、红柳根层、过滤层标注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坝体的坡度都写了“1:3,抗滑”。他越看越心惊,这哪里像一个五岁孩童的手笔,分明是经验老到的水利专家才有的细致!
“五阿哥,此法若能推行,西北戈壁至少能改良出万亩良田,流民也能有地可种啊!”王显的声音带着激动,之前的顾虑一扫而空,“老臣这就带孤本回工部,联合河道总督,三日之内拿出‘西北戈壁淤田试点方案’,递呈皇上!”
“尚书大人不必急。”胤宸笑着摆手,“试点可先选罗布泊周边——那里靠近塔里木河支流,又有之前规划的水军船厂,可借水军之力帮忙筑坝,既省人力,又能呼应之前的‘西北三策’,一举两得。”
这话正好说到王显心坎里。之前胤睿提“练楼船水军控西域水路”,工部正愁水军没活干,若能让水军参与筑坝,既能练手,又能推进水利,简直是两全其美。他连连点头:“五阿哥考虑周全!老臣这就去安排,定不辜负阿哥的良策!”
胤宸看着王显捧着孤本快步离去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浅笑。他知道,这张标注着“郑国渠淤田法”的孤本,不仅是一份水利建议,更是同盟“主水利”的关键一步——西北戈壁改良后,既能解决流民安置,又能为大清增加粮田,还能巩固西域统治,一举三得。
回到景阳宫时,闻咏仪正在整理江南徭役的后续奏报。见胤宸回来,连忙问道:“工部那边怎么样了?他们认可淤田法吗?”
“认可了,王尚书说三日之内出试点方案。”胤宸把文渊阁标注孤本的事说了一遍,又补充道,“我建议用罗布泊试点,借水军筑坝,这样能跟二哥(胤睿)的军事策论呼应,皇上肯定会更支持。”
闻咏仪摸了摸他的头,眼神里满是欣慰:“你考虑得很周全。西北水利和军事结合,既能让方案更稳妥,又能让同盟的分工更紧密。等试点成功了,咱们再推到整个西北,到时候流民有地种,士兵有粮吃,大清的西北就稳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案上的《秦代水利考》孤本复印件上(胤宸特意抄了一份留存),朱砂标注的“淤田三法”格外醒目。景阳宫的暖炉烧得旺,暖意裹着墨香,仿佛已经能看到西北戈壁上,浊水漫过沙丘,淤积出一片片肥沃的田地,流民们拿着农具,种下第一粒粟种的场景。
而工部衙门里,王显正召集官员们围着孤本讨论,朱砂标注的每一个字都成了焦点。官员们从最初的质疑,到后来的兴奋,再到如今的热烈规划,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谁都知道,这份来自五岁皇子的良策,或许将彻底改变西北戈壁的命运,也将为大清的水利事业,翻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