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的倭国都城,连夜色都透着股焦躁的凉意。皇宫深处的“紫宸殿”外,宫灯的光昏昏沉沉,被晚风刮得左右摇晃,映得廊下侍卫的影子忽长忽短,手里的长枪握得比往日更紧——近两日,水师战败、逃兵增多的消息,像漏风的墙一样,在宫里悄悄传开,连最底层的杂役,都知道“大清的船快开到东京湾了”。
田中忠胜的马车,就在这样的夜色里,停在了紫宸殿外。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朝服,怀里紧紧揣着两份东西——一份是大清的“银矿利益分配协议”,另一份是松井四郎傍晚刚送来的急报,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水师再败,损战船三十艘,士兵逃散过半,无粮可食,恐难守长崎港”。马车停下时,他伸手摸了摸怀里的协议,指尖能感受到丝绸封面的顺滑,心里的决心又坚定了几分。
“左大臣大人,天皇陛下正在殿内议事,您真要此刻求见?”守门的侍卫见他下车,连忙上前劝阻,声音压得很低,“方才大纳言大人劝陛下‘坚守待援’,被陛下骂了出去,您现在进去,怕是要触怒陛下。”
田中忠胜深吸一口气,理了理朝服的衣襟,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国难当头,哪还顾得上个人安危?若是再不说,倭国就真的完了。你去通报,说田中忠胜有要事奏禀,关乎国家存亡。”
侍卫见他态度坚决,只能躬身应下,转身快步走进殿内。没过多久,殿内传来一声不耐烦的“让他进来”,带着天皇特有的傲慢,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田中忠胜推门走进紫宸殿,一股浓重的檀香扑面而来,却压不住殿内的压抑。天皇坐在高高的御座上,穿着明黄色的和服,头发有些散乱,眼底带着血丝——他已经三天没睡好,白天收到水师战败的消息,晚上又被筹粮的事搅得心烦,此刻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
“你又来劝朕投降?”天皇的声音冷得像冰,没等田中忠胜开口,就先堵住了他的话,“朕乃天照大神的后裔,倭国的天皇,岂能向清国低头?大纳言说得对,我们还有援军,还有百姓,只要坚守,定能等到转机!”
田中忠胜没有反驳,只是缓缓跪下,将手里的急报举过头顶,声音沉稳:“陛下,这是松井四郎大人傍晚送来的急报,您先看看。”
旁边的太监接过急报,递到天皇面前。天皇皱着眉,展开急报,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当看到“士兵逃散过半,无粮可食”时,他的手猛地一抖,急报掉落在御座前的台阶上。
“不可能……”天皇喃喃自语,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水师还有百艘战船,怎么会败得这么快?粮草……不是还有西营的储备吗?”
“西营的粮草,三天前就被清军炸了。”田中忠胜抬起头,直视着天皇的眼睛,语气里带着几分沉重,“陛下,臣知道您不愿接受,可这就是事实。如今长崎港快守不住了,东京湾外,清军的战船已经能看到影子;都城内,百姓们听说要加征粮食,已经有人开始闹事;士兵们没饭吃,每天都有逃兵,再这样下去,不用清军进攻,我们自己就先乱了。”
“乱又如何?”天皇猛地一拍御座的扶手,声音里满是愤怒和绝望,“朕就是战死,也不会投降!朕的列祖列宗,在天有灵,定会保佑倭国!”
“陛下!”田中忠胜往前爬了两步,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列祖列宗保佑的,是倭国的百姓,是天皇的宗庙,不是‘战死’的虚名!若是您执意再战,清军攻破都城那天,不仅百姓会遭殃,您的宗庙会被焚毁,连您的子女,都可能沦为俘虏!到时候,您就算死了,又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这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天皇的心上。他愣在御座上,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却不能不在乎宗庙,不在乎子女。之前他一直被“天皇的尊严”蒙着眼睛,此刻被田中忠胜点破,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所谓的“坚守”,不过是在把整个国家推向毁灭。
紫宸殿里陷入了死寂,只有窗外的风声,“呼呼”地吹着,像是在催促着什么。田中忠胜跪在地上,没有再说话——他知道,天皇需要时间消化这些话,此刻多说无益。
过了很久,天皇才缓缓低下头,看着御座前的地板,声音里满是疲惫:“投降……能保住什么?清国会如何待朕,待倭国的百姓?”
田中忠胜心里一松,知道天皇已经动摇了。他连忙从怀里掏出那份“银矿利益分配协议”,递了上去,语气诚恳:“陛下,臣已经和大清的特使谈过。若是我们投降,大清承诺:第一,保留陛下的天皇之位,只是不再掌实权,由臣辅佐朝政,管理倭国的内政;第二,大清不会伤害百姓,不会掠夺财物,还会开放长崎港通商,让倭国的百姓能过上好日子;第三,九州岛的银矿,由两国共同开采,收益的一部分,会用于改善民生。”
天皇接过协议,手指颤抖着翻开,目光扫过上面的条款。他虽然看不懂汉字,却能看懂旁边的倭文翻译,当看到“保留天皇之位”“不伤害百姓”时,眼底的绝望渐渐散去,多了一丝希望。他抬起头,看向田中忠胜,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大清……真的会兑现承诺?不会是骗朕的吧?”
“陛下放心,”田中忠胜连忙道,“这份协议上,有大清礼部的印章,还有康熙陛下的御笔批示,绝无虚假。臣愿以田家百年的基业担保,若是大清反悔,臣第一个不答应!”
天皇沉默了片刻,又看了一眼协议,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罢了……就依你所言。投降吧。”
田中忠胜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连忙磕头:“陛下英明!此举不仅能保住宗庙百姓,还能为倭国留一条后路!”
“英明?”天皇苦笑着摇了摇头,从御座上站起身,走到田中忠胜面前,弯腰将他扶起来,“朕这不是英明,是无奈。田中,朕知道你一直反对战争,是朕不听你的劝,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如今,倭国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他转身走到殿内的神龛前,从里面取出一枚金色的印章——那是倭国的“天皇御玺”,象征着最高权力。他将印章递给田中忠胜,语气郑重:“你拿着这枚御玺,明日去清军大营,和他们签订降书。记住,尽量保住倭国的体面,别让朕和列祖列宗太难看。”
田中忠胜双手接过御玺,冰凉的玉石触感从指尖传来,让他心里一阵激动——这不仅是天皇的信任,更是他实现协议、保住田家的关键。他郑重地跪下,对着天皇磕了三个头:“臣定不辱使命!定会为倭国争取最大的利益,不让陛下和百姓失望!”
天皇点了点头,摆了摆手,声音里满是疲惫:“你下去吧,明日一早,就出发。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田中忠胜躬身行礼,转身走出紫宸殿。殿外的晚风依旧吹着,却不再让人觉得焦躁,反而带着几分清爽。他抬头看向夜空,月亮从云层里探出来,洒下淡淡的清辉,照亮了皇宫的石板路。
马车再次驶动,朝着左大臣府的方向去。田中忠胜坐在马车里,手里紧紧攥着御玺和协议,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起来——他仿佛已经看到,田家的丝绸重新摆满货架,九州岛的银矿产出源源不断的白银,而他,依旧是倭国的左大臣,受人尊敬。
而紫宸殿内,天皇独自站在神龛前,看着列祖列宗的牌位,默默流泪。他知道,从明天起,倭国的天,就变了;而他这个天皇,也将从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变成一个没有实权的象征。可他别无选择,只能接受这个结局。
七月十六的晨光,刚照亮东京的街道,田中忠胜就带着几名亲信,捧着降书和御玺,登上了前往清军大营的马车。马车驶出都城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皇宫,心里既有不舍,也有期待——不舍曾经的辉煌,期待未来的安稳。
远处的海面上,清军水师的战船正静静地停泊着,像一群守护和平的巨兽。田中忠胜知道,他这一去,不仅是为倭国签下一份降书,更是为这场持续已久的战争,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而他和他的家族,也将在这场变革中,迎来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