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廿五的御书房,暖炉里燃着上好的银霜炭,烟气裹着松墨香,绕着案上堆叠的奏折缓缓散开。康熙斜倚在蟠龙椅上,手里捏着直隶送来的“民户赋税核对表”,眉头微蹙——表上标注着“因不识字被里正蒙骗”的案例,虽比上月少了三成,却仍有十余起。
“孙卿,你再看看这表。”康熙把表递过去,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宛平县张老栓家,因不识‘税’字,被里正多收了二两银,直到宫女吏上门核对才发现。你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若张老栓的妻子识得字,能看懂赋税册,这二两银,是不是就不会白缴?”
孙杰刚从吏部赶来,接过表看了一眼,却仍固执地躬身道:“陛下,这不过是个别案例。女子若都去识字,谁来操持家务、照料公婆?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是千年古训,岂能因个别案例就废了?”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灵瑶捧着《女子识字课本》和一叠史料抄本走进来,石青斗篷上还沾着些雪粒,却丝毫没影响她的气势。“孙大人这话,臣女不敢苟同。”
她走到殿中,对着康熙和一旁静坐的太后躬身行礼,而后转向孙杰,目光清亮如炬:“孙大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前朝班昭,凭一己之力续成《汉书》,连当时的大儒马融都要拜她为师;商王武丁的王后妇好,领兵出征,平定鬼方之乱,护得商王朝边境安稳——这两位皆是有才女子,难道她们的‘才’,反倒坏了‘德’?”
孙杰愣了愣,显然没料到灵瑶会搬出这两位历史人物。他张了张嘴,反驳道:“班昭、妇好乃是特例,寻常女子岂能与她们相比?再说,她们是皇家贵女,与民间女子不同。”
“特例?”灵瑶笑了,从袖中取出一份抄本,正是《后汉书·列女传》,“孙大人且看,这上面记载的‘乐羊子妻’,劝丈夫勤学、拒受不义之财,靠的不是‘无才’,是‘明理’;还有北魏的‘花木兰’,替父从军,靠的不是‘柔弱’,是‘有识’。这些女子,皆是民间出身,却因‘有才识’,既护了家,又助了国——难道民间女子,就不配拥有这份才识?”
孙杰被问得哑口无言,手指紧紧攥着朝珠,却仍不肯松口:“可……可设女子学堂,不合祖制!前朝从未有过,我大清岂能开此先例?”
“祖制?”灵瑶上前一步,将《女子识字课本》摊在康熙案上,翻到“粮、税、丁”那页,语气恳切,“臣女敢问孙大人,祖制的根本是什么?是‘顺民心、安百姓’,不是一成不变的旧章!太祖皇帝设‘八旗制度’,是因当时需强军;太宗皇帝设‘六部’,是因当时需理政——哪一项祖制,不是因时势、顺民心而设?”
她抬手指向案上的赋税核对表:“如今‘摊丁入亩’改革推行,百姓需核对丁口、田亩、赋税,可十户有九户不识字,只能任由里正摆布。臣女在女学教宫女识字时,有个宫女来自直隶农家,她说她母亲因不识‘丁’字,连自家少报了一个女儿都不知道,白白多缴了三年丁银!若女子能识字,帮丈夫辨清账目,帮儿子看清册页,这样的蒙骗之事,能少多少?这样的‘顺民心’之举,难道不合祖制?”
太后这时终于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分量:“灵瑶说得在理。哀家宫里的宫女,自从识了字,不仅能帮着记账目,还能教小太监读书,倒省了不少事。民间女子若能识字,既能护家,又能教子女,岂不是‘一人识字,惠及全家’?这与祖制‘安百姓’的根本,一点也不冲突。”
康熙点了点头,接过灵瑶递来的《后汉书》,翻到“班昭传”那页:“孙卿,你看班昭续《汉书》,为的是传承文脉;妇好领兵,为的是守护家国;灵瑶办女子学堂,为的是让百姓看清赋税、少受蒙骗——三者皆是‘有才且有德’,何来‘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说?”
孙杰脸色涨得通红,还想争辩,却被康熙抬手打断:“朕知道你守旧,但也该明白,‘祖制’不是挡箭牌。若守着‘女子无才’的旧论,让百姓继续受蒙骗,这祖制,不守也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众人,语气坚定:“这京师女子学堂,不仅要办,还要办得好!灵瑶,你负责挑选先生,就从女学里选那些识实务、懂民生的优秀宫女;孙卿,你吏部要配合,给学堂调拨必要的笔墨纸砚,不得推诿;至于祖制之说,往后谁再提,就先看看这赋税核对表,看看百姓因不识字受的苦!”
孙杰浑身一颤,再也不敢多言,只能躬身应道:“臣遵旨。”
灵瑶心中一松,连忙叩谢:“谢父皇!谢太后!臣女定不负所托,把女子学堂办得让百姓满意!”
康熙笑着点头,拿起案上的《女子识字课本》,翻到插图页:“这课本上的画,生动易懂,连不识字的人都能看懂。你再多印些,除了京城,直隶的几个试点县也先送些过去,让民间女子先尝尝识字的好处。”
“臣女遵旨!”灵瑶接过课本,指尖触到封皮上“女子记账”的插图,心里满是振奋——她知道,这不仅是对她的认可,更是对“女性识字”的认可,是改革路上的又一大步。
待孙杰躬身退下,御书房的氛围轻松了不少。太后拉着灵瑶的手,笑着说:“你这孩子,年纪不大,却能把道理说得这么透彻,连孙杰那老顽固都被你驳得说不出话。”
灵瑶不好意思地笑了:“都是咏仪姐姐给的课本和史料,还有父皇、太后支持,臣女才能说得动他们。”
康熙看着她们,语气带着期许:“女子识字,看似是小事,实则是大事。百姓能自己看清赋税,改革才能真正落地;女子能明理护家,家庭才能安稳;家庭安稳了,天下才能太平。灵瑶,你要记住,办学堂不是为了让女子干政,是为了让女子成为家里的‘明白人’,成为改革的‘助力者’。”
“臣女记住了!”灵瑶重重点头,心里愈发坚定——她要让更多女子识字,让更多家庭成为“明白人”,让“摊丁入亩”的改革,真正惠及每一户百姓。
离开御书房时,雪已经停了,夕阳透过云层,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映得一片金红。灵瑶捧着课本和史料抄本,脚步轻快地往景阳宫走——她要立刻告诉闻咏仪这个好消息,还要抓紧时间挑选先生,筹备学堂的开课事宜。
景阳宫里,闻咏仪正等着她,见她进来,连忙问道:“怎么样?孙杰没再反对吧?”
“不仅没反对,还被父皇训了一顿!”灵瑶把御书房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兴奋地举起课本,“父皇还让我多印些课本,送到直隶试点县去!咱们的女子识字运动,终于能顺利推进了!”
闻咏仪笑着点头,从空间里取出一叠“学堂开课通知”:“我早就准备好了这个,上面写着开课时间、地点、课程,咱们明天就贴到京城的大街小巷,让百姓都知道——女子也能上学堂,也能识字明理!”
两人凑在一起,细细商议着开课的细节:基础班正月初一开课,先教“粮、税、丁”三个字;进阶班正月十五开课,教算术和赋税核对;先生选了十位女学优秀宫女,每人负责一个班;江南纺织商捐的宅院已经收拾好,桌椅、暖炉都备齐了,就等着学员报名。
窗外的夕阳渐渐沉下去,御书房的灯火却又亮了起来。康熙看着案上的赋税核对表,又翻了翻灵瑶送来的史料抄本,嘴角露出了笑意——他知道,灵瑶的“女子识字”倡议,不仅能帮百姓避蒙骗,更能为“摊丁入亩”的全国推广打下坚实的基础。而这一切,不过是改革的开始,未来,还有更多为民的事要做,还有更多旧俗要改,但只要守住“民心”二字,就没有走不通的路。
而此刻的孙杰府里,孙杰正对着一桌冷菜发愁。他虽在御书房应了旨,心里却仍不服气——他总觉得女子识字不是好事,总有一天会出乱子。“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他猛地一拍桌子,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就算陛下准了,我也得想办法让这学堂办不长久——比如,让那些想报名的百姓知道,‘女子识字会克夫’,看谁还敢送女儿去学堂!”
他的谋士连忙附和:“大人高见!百姓最信这些,只要传出去,保管没几个人敢报名!”
夜色渐深,孙杰府里的阴谋悄然酝酿,却不知灵瑶和闻咏仪早已料到他会有后招——她们不仅要办学堂,还要让百姓知道,女子识字不是“克夫”,是“护家”,是“利己利人”。这场关于“女子识字”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灵瑶知道,只要有百姓的支持,有康熙和太后的信任,再大的阴谋,也挡不住改革的脚步,挡不住女子追求知识、追求明理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