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廿五的御书房,暖炉里的银霜炭燃得正旺,烟气裹着淡淡的松墨香,绕着案上的《女子识字课本》和赋税核对表缓缓散开。孙杰被灵瑶驳得面红耳赤,却仍不甘心,攥着朝珠的手指泛白,刚要开口再辩“民间女子识字恐生事端”,坐在康熙身侧的太后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声咳嗽不重,却让殿内瞬间静了下来。太后斜倚在铺着貂皮的软椅上,指尖摩挲着袖口的暗纹——那是她年轻时常用的纹样,如今再触,倒勾起了一段旧忆。她抬眼看向孙杰,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孙卿说女子识字是坏事,哀家倒想起一件旧事。”
满殿目光都聚在太后身上,孙杰也收了话头,躬身听着。太后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哀家刚入宫时,才十五岁,出身蒙古科尔沁,不识汉字,连账本都看不懂。当时宫里给哀家的份例,每月有绸缎八匹、药材十斤,都是由贴身太监采买记账。”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椅臂:“有一回,那太监递来账本,说上月绸缎涨了价,药材也缺,光这两项就多花了五十两银子。哀家看不懂账上的字,只当是真的,便让他从份例银里扣了。后来还是孝庄太后身边的苏麻喇姑看出不对,帮哀家核对了采买的铺子,才发现那太监是做了假账——绸缎根本没涨价,药材也多报了三斤,那五十两银子,全被他贪了去。”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静池,殿内响起低低的惊叹。灵瑶捧着课本的手紧了紧,没料到太后竟有过这样的经历。太后继续道:“自那以后,哀家便让苏麻喇姑教识字,虽没学到能读圣贤书的地步,却也能看懂账本、辨清数目。后来再管份例,那太监再也不敢虚报,五十两银子的亏,哀家再没吃过。”
她看向孙杰,眼神清亮:“孙卿你看,哀家一个深宫妇人,识了字便能防太监贪墨、守住份例;民间女子识了字,便能帮丈夫核对赋税、看清田亩账,避免被里正蒙骗——这怎么会是坏事?分明是能防骗、能持家的好事啊。”
孙杰的脸彻底白了,太后以自身经历为证,比任何道理都有说服力。他张了张嘴,却连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垂着头,手指紧紧攥着朝珠,连呼吸都放轻了。
太后没再看他,转而对康熙笑道:“皇上,灵瑶这孩子提出办女子学堂,心思细,看得远。她知道民间女子不识字的苦,也知道识字对改革的好处,这份心,难得。”
说到这里,太后的目光落在站在灵瑶身侧的闻咏仪身上——方才闻咏仪一直安静侍立,没插一句话,却在灵瑶需要史料时,悄悄递过抄本。“闻氏教女有方啊。”太后笑着点头,“灵瑶能有这般见识,离不开闻氏的教导。女子学堂的事,哀家支持——不仅支持,还要让宫里的人也多学学,往后宫里的宫女、嬷嬷,只要愿意,都能去学堂听课,识了字,办事也能更周全。”
康熙原本就倾向支持女子学堂,此刻太后开口,更是给了他十足的底气。他笑着点头:“母后说得是!有母后支持,这学堂办得更有底气了。闻氏,你精通民生实务,又懂课本编纂,这京师女子学堂的课程设置和课本修订,就交给你多费心——灵瑶负责挑选先生、管理学员,你们二人联手,定能把学堂办得让百姓满意。”
闻咏仪连忙躬身谢恩,声音温婉却坚定:“臣妇遵旨!定不负陛下、太后所托,把课程编得实用、把课本改得易懂,让民间女子能尽快识得常用字、辨得清账目。”
灵瑶也跟着叩首:“臣女谢父皇、太后信任!臣女这就去挑选先生,优先选那些出身农家、懂民间疾苦的宫女,她们教起课来,更能跟百姓共情,也更知道该教哪些实用的字。”
康熙笑着点头,拿起案上的《女子识字课本》,翻到“粮、税、丁”那页:“课本里这三个字教得好,先让百姓识得这三个字,能看懂自家有多少粮、该缴多少税、有几口人在册,就是第一步的成功。后续再教算术、女红,慢慢来,不着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殿朝臣:“今日这事,就这么定了!京师女子学堂正月初一开课,户部拨给笔墨纸砚,吏部配合调拨人手,江南纺织商承担其余费用;孙卿,你吏部要多盯着些,若是有官员敢阻挠学堂筹备,或是在笔墨上克扣,你直接报给朕,朕绝不轻饶!”
“臣遵旨!”孙杰连忙躬身应道,声音里再也没了之前的固执,只剩下顺从——太后发了话,康熙定了调,他再敢反对,就是忤逆太后、违抗圣意,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朝议至此,再无异议。待朝臣们陆续退下,御书房里只剩下康熙、太后、灵瑶和闻咏仪四人。太后拉着灵瑶的手,笑着说:“孩子,往后办学堂遇到难处,尽管来找哀家。哀家虽不管朝政,却能帮你撑撑腰——谁敢为难你,哀家替你说话。”
灵瑶心里一暖,眼眶微微发红:“谢太后!有太后这话,臣女什么都不怕了。”
闻咏仪也跟着笑道:“有太后撑腰,百姓也会更愿意送女儿来学堂。臣妇已经让人印了千份‘开课通知’,明日就贴到京城的大街小巷,上面写着‘免费入学、包教包会、识了字能防骗’,定能吸引不少百姓报名。”
康熙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满是欣慰。太后以自身经历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旧论,闻咏仪和灵瑶联手筹备学堂,朝臣们再无反对之声——女子识字的事,总算落定了。他拿起案上的赋税核对表,笑着说:“等学堂办起来,百姓识了字,这表上‘被蒙骗’的案例,定会越来越少。到时候,‘摊丁入亩’的改革,才算真正落到了实处。”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夕阳透过窗棂,洒在御书房的金砖上,映得一片暖黄。灵瑶捧着太后亲手递来的暖茶,心里满是振奋——她知道,太后的支持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正月初一开课只是第一步,等京城的学堂出了成效,她还要说服康熙,把女子学堂推广到直隶、山东,再推广到全国,让天下的女子都能识得字、辨得清账、护得住家。
而此刻的孙杰府里,孙杰正对着一桌冷菜发呆。谋士小心翼翼地问:“大人,太后都支持了,咱们还……还阻挠吗?”
孙杰重重地叹了口气,把酒杯往桌上一放:“阻什么阻?太后都以自身经历为证了,再阻就是跟太后作对,咱们担不起这罪名。”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罢了,这女子学堂,就让她们办吧——若是真能让百姓少受蒙骗,倒也不是坏事。”
谋士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大人说得是!咱们往后就不再管这事了,免得惹祸上身。”
夜色渐深,御书房的灯火却仍亮着。康熙、太后、灵瑶、闻咏仪还在商议学堂的细节——从开课的仪式到学员的食宿,从先生的俸禄到课本的印刷,每一件事都想得周全。暖炉里的炭块爆裂出声,像是在为这场“女子识字”的革新,奏响序曲。
这一日的御书房,太后的一段旧事,不仅定了女子学堂的未来,更打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旧俗。而这场由太后支持、皇帝推动、民间响应的女子识字运动,终将像一粒种子,在紫禁城内外、在直隶的乡野间、在全国的土地上,长出一片守护民生、助力改革的绿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