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山上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脚下的路渐渐收窄,变成嵌在石壁里的石阶,被常年的脚印磨得发亮。转过一道弯,青云观的轮廓突然撞进眼里——
不算宏伟,却透着股清劲。青灰色的砖墙爬满了爬山虎,枯叶在砖缝里打着卷,倒显出几分古意。山门是两扇旧木门,漆皮剥落处露出原木的纹路,门楣上“青云观”三个大字,笔锋遒劲,却蒙着层薄灰,像被时光仔细收着的老物件。
院中的老银杏像是被秋霜染透了,巴掌大的叶子簌簌落着,铺了满地碎金。一位老道正佝偻着身子,握着竹扫帚慢悠悠地扫着叶,青灰色的道袍在金黄的落叶间格外显眼。他发髻挽得整齐,用一根木簪固定着,颔下几缕银须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那老道听见脚步声,并未回头,只是手中扫帚轻轻一顿,几片银杏叶恰好落在扫帚尖上。他缓缓转过身,道袍下摆扫过满地金叶,目光落在周小言身上时,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稽首道:“无量天尊。观主已在三清殿备了清茶,里面请吧。”
他声音不高,却像带着穿透力,明明是初见,却仿佛早已算准一切。周小言望着他鬓角的白霜和眼底的沉静,忽然觉得这老道周身像裹着层山雾,神秘又稳妥——果然是有真本事的修行之人,连自己的来意都看得通透。
“多谢道长。”周小言忙拱手回礼,跟着老道往里走。
刚踏进三清殿,殿内香烟袅袅,带着一股沉静的檀香。正中央的蒲团上,一位老道士盘腿而坐,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身上的道袍洗得发白,却浆洗得干干净净,袖口整齐地卷着。他双目微阖,仿佛入定,直到周小言的脚步声靠近,才缓缓睁开眼。
那目光平和却深邃,像含着山间的清泉,落在周小言身上时,带着几分了然。
周小言不敢怠慢,刚要躬身行礼,老道士已抬手示意:“不必多礼,施主请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沉静,尾音里还带着淡淡的道韵。
周小言依言在旁边的蒲团坐下,双手放在膝上,有些拘谨。瞧着老道士面前的香炉里,三炷香正燃得笔直,烟气袅袅上升,在殿顶交织成一片朦胧。
“无量天尊,”老道士缓缓开口,目光落在她脸上,“施主此来,心中定有困惑吧?”
周小言一怔,没想到对方竟看得如此通透,下意识点了点头,手指攥紧了衣角,低声道:“道长,我……我最近总看见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老道士微微一笑,提起紫砂茶壶,茶汤如线,稳稳落入周小言面前的茶杯中,水面荡开细碎的涟漪。他放下茶壶,指尖在杯沿轻轻一点,才缓缓开口:
“世间万物,有形则有影,有影未必属此世。”
周小言握着茶杯的手一紧,抬头望他,眼里满是诧异。
老道士目光深邃,似能洞穿人心:“施主所见,非是虚妄,皆因你本就带着几分‘异’气。此等禀赋,非祸非劫,不过是天地间一股偏锋的灵韵,落在此世,本就寻常。”
他顿了顿,端起自己的茶盏,浅啜一口:“你是有福之人。福分不是凭空来的,是积来的,是行出来的。”
殿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窗棂,发出沙沙轻响。老道士放下茶盏,声音沉了几分:“接下来的日子,世道恐多波折,风雨欲来,非一人之力可挡。”
周小言心跳漏了一拍,追问:“道长的意思是……”
“你既有这份‘见常人所不见’的本事,便是有这份担待的缘法。”老道士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期许,“多行善事,莫问前程。帮一人,便是添一分力;渡一事,便是积一分福。待到云开雾散时,自会明白,何为‘福往者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