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深处传来的嗡鸣声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沉重,仿佛整座岛屿都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正在启动的精密仪器。这声音并非来自某一个点,而是从四面八方,从脚下每一寸土地深处同时响起,带着一种无可抗拒的、冰冷而宏大的韵律。
刚刚从毁灭性能量风暴中幸存下来的众人,还未来得及为劫后余生感到庆幸,就被这新的、更加令人心悸的变故攫住了心神。
“地……地在动?!”阿古踉跄着站稳,感受着脚下传来的、持续不断的、低频率的震动,脸色发白。这不是地震那种狂暴的摇晃,而是一种平稳的、仿佛有无形齿轮在深处咬合转动的牵引感。
杨教授扑到尚能工作的监测设备前,看着上面疯狂跳动的数据,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不是地震……是结构性的……整体位移!岛屿的地壳板块正在被某种力量强行牵引、调整!能量源……无法定位!遍布整个岛屿下方!”
“‘最终挽歌’……”莉莉扶着虚弱的江屿,重复着他在昏迷前听到的那个词,眼中充满了恐惧,“这到底是什么?”
江屿靠在莉莉身上,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他的意识依旧混沌,左臂的麻木感已经蔓延到了半边身体,但与那株新生嫩芽之间,似乎还维系着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的连接。通过这丝连接,他能模糊地感受到,脚下这笼罩全岛的宏大变动,其核心的指令源,正是来自那个刚刚经历了重创、逻辑可能已经出现紊乱的“摇篮”系统!
“挽歌……”江屿的声音微弱,却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是为谁……唱的?”
是为他们这些即将被彻底收割的“火种”?还是为这座岛屿,乃至……更广阔的存在?
没有人能回答。
天空中的能量风暴逐渐平息,但异变并未停止。只见那道横亘天地的“摇篮”屏障,其表面永恒流转的微光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仿佛能量正在被大规模抽离。屏障本身也开始变得不再稳定,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起来,甚至在某些区域,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如同裂纹般的短暂失真现象!
与此同时,岛屿各处,之前被标记为能量节点或异常区域的所在——东南禁区(原“腐朽主宰”盘踞地)、黑石部族可能的营地区域、他们之前发现石碑的山谷、甚至包括他们脚下这片营地——都同时亮起了不同强度的能量光辉!这些光柱或光晕冲破地表的束缚,直射天际,仿佛在响应着那深沉的嗡鸣,构成了一个将整个岛屿笼罩在内的、复杂而庞大的能量网络!
“摇篮……它在调动整个岛屿的能量储备!”杨教授看着监测图上那瞬间变得无比明亮的全岛能量分布,失声惊呼,“它要做什么?开启那个‘门’吗?”
“不像……”小杰挣扎着分析数据,“能量流向很混乱……不像是定向传输……更像是……在‘充能’?为某个覆盖全岛的系统……充能?”
充能?覆盖全岛的系统?
众人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就在这时,那株刚刚新生出淡金色嫩芽的“星火”残骸,突然再次出现了变化!那点嫩芽散发出柔和却坚定的光芒,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意念,顺着江屿那丝脆弱的连接,传递了过来。
这一次的意念,不再仅仅是情绪或警告,而是包含了一幅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图像碎片!
江屿的脑海中,浮现出一片无边无际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海洋”,而在“海洋”的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几何结构嵌套而成的、冰冷而复杂的“门”的虚影。围绕着这扇“门”,有无数细小的光点(“火种”?)和扭曲的阴影(“枷锁”?)正在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粉碎、最终汇入“门”中,成为其凝实的一部分。
而在“门”的周围,更远处,似乎还存在着几个更加庞大、更加模糊的……“轮廓”?其中一个,散发着与“窃火者”相似的冰冷贪婪;另一个,则充满了扭曲与怨恨(“腐朽主宰”?);还有一个,轮廓最为模糊,却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秩序”与“审判”意味(议会?亦或是……“摇篮”背后的真正掌控者?)。
这幅图像一闪即逝,却让江屿瞬间明白了很多。
“最终挽歌”……或许并非仅仅是为他们而唱。
这是一场针对所有卷入者的……终极清算。
“摇篮”要将岛屿上所有的“变量”——包括他们这些“火种”、“腐朽主宰”这样的“枷锁”、甚至可能包括被吸引而来的“窃火者”和试图干预的议会——都强行卷入它那“归零之门”的开启仪式中,作为最终的“燃料”!
而此刻全岛范围的能量调动和结构变动,正是在为这场终极的献祭,搭建最后的舞台!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阿古看着周围越来越明亮的能量光柱和震荡加剧的大地,急声道,“不管它要做什么,留在中心就是等死!”
“去哪里?”老陈反问,语气苦涩,“整个岛都在它的控制下,我们能逃到哪里?”
确实,无处可逃。
江屿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株新生的嫩芽上。它在那恐怖的熔炉爆炸和随之而来的全岛异变中幸存了下来,并且似乎窥探到了“摇篮”最终计划的一角。它,或许是唯一的关键。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的气力,向那嫩芽传递出一个最根本的疑问:
“出……路……”
嫩芽微微摇曳,淡金色的光晕闪烁不定。这一次,它没有传递图像,而是反馈回一个极其简单的、指向性的意念,并非指向某个具体方位,而是指向了一种……“状态”。
那是一种“隐匿”、“同调”、“融入”的感觉。仿佛在告诉他们,对抗这覆盖全岛的宏大力量是徒劳的,唯一的生机,是彻底融入这片土地此刻正在发生的“变化”之中,成为这“最终挽歌”的一部分,却又保持着一丝独立的“不协”,如同乐章中一个微小的、不被察觉的杂音。
这个意念过于抽象,江屿一时无法完全理解。
但就在他试图进一步感知时——
嗡鸣声陡然加剧!
营地中央的地面,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缓缓裂开了一道缝隙!并非之前能量冲击造成的破坏,而是一种规则的、边缘光滑的、仿佛精心设计的开口!一道柔和的、与“星火”嫩芽同源的淡金色光柱,从裂隙中升腾而起,将残破的营地和新生的嫩芽一同笼罩在内。
这光柱并没有攻击性,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暂时隔绝了外界那令人窒息的能量压迫感和地壳变动带来的震动。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的、非人的声音,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所有人的意识中响起,其来源,正是那株新生的嫩芽,或者说,是它此刻所连接的、某个更深层的存在:
【协议‘最终挽歌’已启动。】
【‘火种’适应性单元符合最低存活标准。】
【授予临时庇护权限。】
【等待……最终指令……】
声音落下,淡金光柱稳定下来,如同一个透明的护罩。
营地内的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这突如其来的“庇护”是什么意思?“最终指令”又是什么?
江屿感受着光柱内那温和而强大的秩序力量,又看了看光柱外那天地变色的恐怖景象,心中没有丝毫轻松。
这所谓的“庇护”,恐怕并非拯救。
它更像是在……保管最后的“火种”。
等待那未知的“最终指令”下达时,决定他们是成为“归零”的祭品,还是……别的什么。
他抬起头,透过淡金色的光幕,望向那风云变色、能量狂涌的天空,以及天空中那道似乎也变得不再稳定的“摇篮”屏障。
“最终挽歌”的乐章已经奏响。
而他们,是被暂时保存在安全区的……音符。
只是不知道,当最终的高潮来临之时,他们这支音符,是会悄然湮灭,还是……能发出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