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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开元盛景

第一节:丝路繁景

一、西市晨鼓

开元十四年的初冬,长安西市的晨鼓还没敲到第三通,青石板路上已结了层薄霜。阿罗憾的次子阿罗憾延正踮脚卸下最后一扇铺板,木轴转动时发出 “吱呀” 声,惊飞了檐下躲寒的麻雀。他哈着白气搓手,羊皮袄领上沾着的雪粒很快化成水,顺着领口往里钻 —— 昨夜刚下过一场小雪,却挡不住西市的热闹,远处已有驼队踏雪而来,铜铃在雾里叮当作响,像一串碎冰坠在风里。

“延哥儿,今儿的安息茴香新到了?” 隔壁胡饼铺的老汉探出头,手里还攥着发面的木盆。他是代州人,早年跟着粟特商队学做胡饼,如今的手艺比西域来的匠人还地道,饼里夹的羊肉末总比别家多一勺。

阿罗憾延笑着点头,掀开墙角的麻袋,褐色的茴香籽滚出来,香气混着雪气漫开:“刚从敦煌运来的,比上次的更足。您要不要称两斤?听说波斯贵人新得了方子,用这茴香炖马奶,说能暖身子。”

“要!怎么不要!” 老汉颠颠地跑过来,铜钱在袖袋里叮当作响,“昨儿个有个吐蕃商人,就着我的胡饼喝马奶,说这味道比逻些城的赞普宴还好呢!”

说话间,西市的正门 “吱呀” 一声开了。晨雾里,十几峰骆驼踏着碎雪走来,驼峰上的香料包捆得紧实,露出的绛色绸缎被雪打湿,倒像浸了血的宝石。为首的大食商人掀开兜帽,露出高挺的鼻梁,见了阿罗憾延便用汉语喊:“延!我的老朋友!这次带了巴格达的琉璃,你肯定喜欢!”

阿罗憾延迎上去,帮着解驼铃:“哈立德,你可算来了!上个月你托我留的蜀锦,我给你藏在最里面的柜子里,云纹比去年的更活,像真的云彩落在上面。”

哈立德的眼睛亮了,从怀里掏出个琥珀瓶:“这是我给你带的玫瑰露,我妻子亲手酿的,抹在冻伤的地方,比药膏管用。” 他说着掀开一个木箱,里面的琉璃碗在晨光里泛着淡紫的光,“你看这碗,薄得能照见人影,哈里发的宫殿里也只有三只。”

两人正说笑,市舶使韦韬带着两个小吏走了过来。他穿着青色襕衫,腰间挂着铜鱼符,手里的《关市令》被晨露打湿了边角。见了哈立德,他拱手笑道:“哈立德先生,这次的关税算好了?三成,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哈立德连忙点头,从随从手里接过银铤:“韦使君放心,大唐的规矩,我懂。不像在波斯湾,那些税吏恨不得把商人的骨头都刮一层油。” 他指着远处的税吏亭,“还是长安好,税吏都笑着说话,上次我带的胡椒少了两斤,他们还帮我寻了半天。”

韦韬朗声笑起来,拍着哈立德的肩膀:“陛下说了,‘商路通,则天下安’。你们来长安赚钱,我们的百姓才有蜀锦穿、有香料用,这是两好。” 他转身对周围的商户扬声道,“都听好了!陛下新下的旨意,往后往来商旅,只收三成关税,谁敢多要一个子儿,你们就往市舶司递状子,我韦韬第一个办他!”

商户们轰然应和。卖玉器的汉人掌柜举着个和田玉镯喊:“韦使君,这话可得作数!上次有个小吏想讹我两匹锦,我这就去告他!”

“去告!” 韦韬接过玉镯看了看,“这玉好得很,怕是要被波斯的王妃买去。你尽管告,我让他把讹你的锦十倍还回来!”

晨鼓敲到第四通时,西市已像开了锅。胡商的地毯上,玛瑙与琥珀堆成小山,穿绿袍的小吏正用算盘算账,算盘珠响得比驼铃还急;汉人药铺前,吐蕃医师正用藏语给老妇诊脉,旁边的学徒飞快地用汉文记药方;最热闹的是酒肆门口,胡姬穿着红裙旋舞,裙摆扫过地面的薄雪,惊起一片叫好 —— 有个穿圆领袍的书生看得痴了,手里的酒盏倾斜,琥珀色的酒液洒在青石板上,很快被往来的马蹄踩成了冰。

阿罗憾延望着这景象,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长安不是城,是条河,天下的水都往这儿流。” 他摸着哈立德送的玫瑰露,瓶身上的花纹是波斯的缠枝莲,可瓶塞却是汉人的桃木,倒像这西市的日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搅成一团暖烘烘的烟火。

二、锦绣阁的云纹

东市的 “锦绣阁” 里,掌柜沈知意正对着一匹蜀锦发愁。不是卖不出去,是来求货的人太多,库房里的 “云纹锦” 只剩最后三匹,其中一匹还被波斯王子的使者订了,说是要带回萨珊王朝,给王后做寿礼。

“沈掌柜,就不能再匀一匹?” 吐蕃赞普的使者急得直搓手,他带来的绿松石堆在桌上,绿得像淬了水的翡翠,“我们赞普说了,要是换不到这云纹锦,回去要摘我的脑袋!”

沈知意苦笑着摇头,掀开锦盒里的样品:“卓玛使者,你看这云纹,每一根线都要染三遍,织娘一天只能织半尺。不是我不给你,实在是供不应求 —— 宫里的尚服局要十匹,西市的胡商订了二十匹,连大食的哈里发都派人来问,我这小小的锦绣阁,哪供得过来?”

卓玛使者盯着样品上的云纹,那纹路是用金线和银线交织的,在光下流转时,真像天上的云在动。他去年随使团来长安,见杨贵妃穿着云纹锦的舞衣跳《霓裳羽衣舞》,惊得差点把手里的酒盏摔了,回去后赞普连夜让他再来求购,说哪怕用十箱绿松石换一匹都值。

“那我等!” 卓玛使者拍着桌子,“我就在长安住下,织娘织出多少,我要多少!”

正说着,门帘被掀开,韦韬带着哈立德走了进来。哈立德一眼就看见那匹云纹锦,几步冲过去,手指轻轻抚过锦面,像在摸情人的肌肤:“天哪!这比我在波斯王宫里见过的任何锦缎都美!沈掌柜,这匹我要了!”

“这匹可不能给你,” 沈知意笑着拦住他,“是波斯王子订的,他说要送给萨珊王后。”

哈立德愣了愣,随即大笑:“萨珊王后?我认识她!她是我表妹!” 他从怀里掏出封信,“你看,这是她让我带的信,说想要最漂亮的大唐锦缎。沈掌柜,卖给我,我让她给你写感谢信,保证全大食的商人都来买你的锦!”

沈知意被他逗笑了,正要说话,却见一个小吏匆匆跑进来,手里举着张帖子:“沈掌柜,宫里来人了,说陛下要在曲江池设宴,让您送五匹云纹锦去,给各国使者做礼服。”

这下连韦韬都犯了难。他看着库房里仅剩的三匹锦,又看看眼巴巴的哈立德和卓玛使者,忽然拍了下大腿:“有了!我让人去成都府的织锦坊催一催,让他们把给尚服局的货先挪过来,宫里那边我去说情 —— 陛下最是体恤商户,肯定会答应。”

沈知意眼睛一亮:“韦使君这主意好!成都府的织娘上个月新得了个法子,织得比以前快了三成,说不定赶得及曲江池的宴席。”

哈立德和卓玛使者连忙道谢,两人还争着要请韦韬喝酒,一个说要去西市的胡姬酒肆,那里有大食的葡萄酒;一个说要去东市的汉家酒楼,那里的竹叶青比吐蕃的青稞酒更烈。韦韬笑着摆手:“都不用,等云纹锦到了,咱们就在这锦绣阁里喝一杯,就着这锦缎的光,肯定比什么酒都香。”

三日后,成都府的加急驼队到了。二十匹云纹锦被抬进锦绣阁时,阳光透过雕花木窗照进来,满室都像是落了金云。沈知意亲自给波斯王子和吐蕃赞普的使者打包,哈立德站在一旁,看着锦缎上的云纹,忽然叹道:“都说大唐的丝绸能换一座城,我现在信了 —— 这哪里是锦缎,是把长安的月光和云彩都织进去了啊。”

韦韬正在旁边核对关税文书,闻言笑道:“哈立德先生说得好。这些锦缎换回去,穿在你们的王后和赞普夫人身上,走到哪里,都是在替我们大唐说话呢。”

他这话倒没说错。后来波斯王子带着云纹锦回到萨珊,王后穿着它出席宴会时,满座的贵族都看呆了,纷纷托商人来长安求购;吐蕃赞普更是把云纹锦裁成小块,嵌在黄金盔甲上,每次出征都穿着,说 “带着大唐的云彩,打仗都能赢”。

而沈知意的锦绣阁,从此成了长安的招牌。每天天不亮,就有各国使者和商人等在门口,手里捧着金银珠宝,只为求一匹带着长安云彩的蜀锦。

三、胡姬酒肆的琵琶

西市的 “醉仙楼” 是长安最有名的胡姬酒肆。掌灯时分,楼里的烛火映得红绸帐子像团火,胡姬们穿着窄袖舞衣,踩着鼓点旋舞,腰间的金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混着琵琶声和酒气,在寒夜里酿出几分暖。

角落里,几个禁军士兵正围着个突厥将领喝酒。那将领叫阿史那承庆,原是突厥可汗的堂弟,三年前率部归唐,被李隆基封为左威卫将军,如今在长安禁军里任职。他喝得满脸通红,用汉话喊:“再来一碗!你们汉人的酒,看着淡,后劲比马奶酒还凶!”

旁边的汉人校尉笑着给他倒酒:“承庆将军,这可是剑南道的烧春,当年太宗皇帝都爱喝。” 他夹了块胡饼递过去,“尝尝这个,夹了羊肉末,是隔壁王老汉的手艺。”

阿史那承庆咬了一大口,饼渣掉在盔甲上:“好吃!比我们草原的奶饼香。说真的,我现在都不想回突厥了 —— 长安的日子,太舒坦了!” 他说起刚归唐时的光景,那时他还怕汉人排挤,连说话都小心翼翼,如今却能和禁军弟兄勾肩搭背喝同一坛酒,连母亲托人从突厥带来的奶酪,都分给弟兄们尝鲜。

正说着,楼外传来一阵喧哗。众人探头去看,见是波斯寺的僧人带着几个信徒经过,手里捧着经卷,嘴里念着经文。阿史那承庆的亲兵想站起来呵斥,却被他按住:“别胡闹!陛下说了,在长安,信什么教都自由,只要不犯法。”

那僧人似乎听见了,抬头朝楼上合十行礼,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他身边的小道童好奇地望着胡姬的舞姿,被僧人轻轻拍了拍脑袋,才跟着往前走 —— 那小道童原是长安城西的孤儿,被波斯寺的僧人收养,既学波斯文,也学汉文,此刻脖子上还挂着个道教的平安符,是隔壁道观的老道送的。

酒肆中央,琵琶师正弹着《霓裳羽衣曲》。他是龟兹人,叫白明达,父亲曾是西域都护府的乐师,他从小跟着父亲学琵琶,汉文说得比龟兹语还流利。弹到高潮处,他忽然换了个调子,把胡旋舞的鼓点揉了进去,引得胡姬们跳得更欢,连阿史那承庆都忍不住站起来,踩着节拍跳了段突厥的马舞。

“好!” 满座喝彩。白明达放下琵琶,端起酒杯对众人笑道:“这曲子,是我新改的,叫《胡汉合璧》,你们看好不好听?”

“好听!” 阿史那承庆喊得最响,“既有长安的柔,又有草原的刚,像咱们禁军里的弟兄,汉人和胡人混在一起,才叫厉害!”

这话倒是实情。长安的禁军中,有汉人、突厥人、吐蕃人,甚至还有高句丽和新罗的勇士。他们平时一起操练,一起喝酒,谁要是被欺负了,不管是哪族人,都会抱团帮忙。去年有个吐蕃新兵被老兵欺负,阿史那承庆二话不说,带着几个突厥弟兄把老兵揍了一顿,还拉着新兵去见将军,说:“在大唐的军队里,只有弟兄,没有吐蕃人和汉人!”

夜渐深,酒肆里的人渐渐少了。白明达收拾琵琶时,见阿史那承庆还在和汉人校尉聊天,说的竟是如何改良弓箭 —— 阿史那承庆说突厥的弓射程远,汉人校尉说唐弓更稳,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最后竟约好明日去校场比试,谁输了谁请喝烧春。

白明达笑着摇头,背起琵琶走出酒肆。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洒在西市的青石板上,像铺了层霜。他看见波斯寺的灯火还亮着,隐约传来诵经声;不远处的道观里,老道正带着小道童扫雪,嘴里哼着汉人的歌谣。

他忽然觉得,这长安的夜,比故乡龟兹的星空还暖。那些不同的语言、不同的信仰、不同的舞姿,就像酒肆里的《汉汉合璧》,揉在一起,反而成了最动人的调子。

四、波斯王子的长安月

波斯王子卑路斯住进长安的驿馆时,正是上元节。他推开窗,见朱雀大街上挂满了花灯,有汉人样式的宫灯,有波斯的琉璃灯,还有吐蕃的牛角灯,连在一起,像条会发光的河。

“这比泰西封的灯会热闹多了。” 卑路斯对随从感叹。他来长安已有半年,从最初的忐忑,到如今的自在,连走路都带着长安人的从容 —— 他学会了用筷子,能背李白的诗,甚至爱上了西市的胡饼,每天早上都要让随从去买两个,夹着羊肉末吃。

随从笑着递上件汉人袍子:“王子,市舶使韦大人派人来说,今晚的曲江夜宴,陛下请您务必参加,还特意让人做了这件襕衫,说比波斯的锦袍轻便。”

卑路斯穿上袍子,对着铜镜照了照。月白色的料子,腰间系着玉带,倒真有几分汉家公子的模样。他想起刚到长安时,李隆基在大明宫召见他,说:“既然来了,就把长安当自己家。想学汉话,朕派先生教你;想做生意,市舶司给你方便。” 那时他还怕这是客套话,如今才知,大唐的皇帝,说得出就做得到。

曲江池边的夜宴早已开了。李隆基坐在主位上,身边的杨贵妃穿着云纹锦的舞衣,正和吐蕃赞普的使者说笑。见卑路斯来了,李隆基笑着招手:“卑路斯,快来!朕给你留了最好的位置,能看见满池的灯。”

卑路斯走过去,刚要行波斯的礼节,却被李隆基拉住:“在这儿不用多礼,坐下喝酒。” 他给卑路斯斟了杯葡萄酒,“这是你家乡的酒,朕让人从西市的波斯酒肆买的,你尝尝,是不是比泰西封的正。”

卑路斯抿了一口,眼睛亮了:“是!和我父亲的酒窖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没想到,在长安竟能喝到家乡的酒,心里忽然暖烘烘的。

宴会上,歌女唱着《春江花月夜》,舞姬跳着胡旋舞,汉人的琵琶和波斯的筚篥合奏着,竟没有半分违和。卑路斯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明白李隆基说的 “把长安当自己家” 是什么意思 —— 这里的人,从不会因为你是异乡人就排挤你,反而会把你的习俗、你的文化,当成自己的一部分,融在日常的烟火里。

酒过三巡,李隆基举杯站起来:“诸位,今日请大家来,不光是赏灯,更是想告诉你们 —— 大唐的门,永远为天下人敞开。想做生意,我们公平交易;想求学,国子监的门为你们开着;想定居,长安的坊市给你们留着房子。” 他指着满池的花灯,“你们看这灯,有汉人的,有胡人的,混在一起才好看。这天下,也该是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叫太平。”

卑路斯跟着众人起身举杯,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他想起临行前,父亲握着他的手说:“去大唐吧,那里是唯一能庇护我们的地方。” 如今看来,父亲说得没错。这大唐,不仅有繁华的城,更有容纳百川的气度。

夜宴过半,杨贵妃起身献舞,跳的正是《霓裳羽衣舞》。她的裙摆如流云般展开,上面的云纹在灯火下流转,像把长安的月光都织了进去。卑路斯看着看着,忽然对身边的韦韬说:“韦使君,我想在长安开一家波斯商铺,卖我们国家的琉璃和香料,也卖大唐的蜀锦和瓷器,你说可行吗?”

韦韬笑着点头:“当然可行!陛下正想让东西两市更热闹些呢。我给你找个最好的铺面,就在西市的黄金地段,保证你生意兴隆。”他凑近卑路斯,压低声音,“而且啊,等你开了铺子,就能天天看见这样的热闹了——汉人和胡人一起讨价还价,波斯的香料混着蜀锦的花香,想想都觉得好。”

卑路斯望着舞池中旋转的杨贵妃,望着周围欢笑的人群,望着曲江池里倒映的万千灯火,忽然觉得,自己来对了。这长安,真的成了他的第二故乡。

夜深时,卑路斯带着几分醉意走回驿馆。路过西市时,见阿罗憾延的香料铺还开着门,哈立德正和卓玛使者围着一盒玛瑙讨价还价,沈知意的锦绣阁里,还有灯火透出,隐约能看见几个织娘在赶工,想必是在为曲江夜宴的礼服赶制新锦。

他停下脚步,站在雪后的青石板上,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这月亮,和波斯的月亮一样圆,却好像更暖些,因为它照着的,是一个不分彼此、其乐融融的世界。

“明年,我要把母亲也接来长安。”卑路斯轻声对自己说,“让她也看看这长安的月,这长安的人,这长安的……家。”

远处的驼铃声又响了起来,想必是新的商队到了。卑路斯笑着转身,往驿馆走去。他知道,明天的长安,又会是热闹的一天,而他,将是这热闹里的一份子,和所有长安人一起,守着这份繁华,直到永远。

卑路斯回到驿馆时,正遇上从西域来的同乡商队。领头的老者捧着一捧晒干的薰衣草,笑着说:“听说你在长安待得舒心,我们带了些家乡的种子,想在长安种一片薰衣草田,让路过的人都能闻见家乡的味道。”

卑路斯眼睛一亮,连忙接过种子:“太好了!我正想在铺子后院开辟一块地,种上波斯的花,再配上大唐的竹篱笆,肯定好看。”他拉着老者往屋里走,“快进来喝杯热茶,我跟你说,长安的冬天虽冷,可屋里的炭火烧得旺,比波斯的火炉还暖……”

隔壁房间,日本遣唐使正在抄写《论语》,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和卑路斯他们的波斯语交谈声混在一起,竟格外和谐。窗外,巡夜的金吾卫提着灯笼走过,灯笼上的“平安”二字在夜色里闪着光。

天快亮时,下起了细雪。卑路斯被冻醒,披衣走到窗边,看见雪片落在院里的梅枝上,枝头的花苞裹着雪,像极了波斯地毯上绣的白玉兰。他忽然想起刚到长安时,怕自己格格不入,连说话都放轻了声音,可现在,他敢在西市大声讨价还价,敢和卖胡饼的老汉开玩笑,敢指着天边的晚霞说“这颜色像极了波斯的晚霞”。

“等开春了,就把薰衣草种下去。”卑路斯对着雪天轻声说,“再请长安的木匠做个秋千架,让路过的孩童能在花田里荡秋千。”他仿佛已经看见,夏天来时,紫色的薰衣草田边,汉家的小姑娘和波斯的小男孩手拉手跑过,笑声惊起了落在秋千上的蝴蝶。

雪停时,东方泛起鱼肚白。卑路斯推开房门,看见扫雪的老丈正哼着秦腔,扫帚划过雪地的声音,像在为新的一天伴奏。他笑着走上前,接过扫帚:“大爷,我来帮您!”老丈愣了愣,随即笑起来:“好嘞!你这波斯小伙子,倒是比咱长安的后生还勤快!”

阳光穿透云层,落在两人身上。扫帚划过的雪地上,两行脚印一深一浅,像两种不同的文化,在这片土地上,踩出了同样温暖的痕迹。

扫完雪,老丈非要拉着卑路斯去吃碗胡辣汤。铺子刚开门,蒸汽混着胡椒的辛辣气扑面而来,穿棉袄的伙计手脚麻利地端面,灶台上的铁锅咕嘟作响,红亮的汤汁里浮着木耳、豆腐丝,撒上一把香菜,香得人直咽口水。

“来,尝尝咱长安的胡辣汤!”老丈把一碗冒着热气的汤推到他面前,“你波斯有这口吗?这可是咱老陕的命根子,冬天喝一碗,浑身都暖和!”

卑路斯吹了吹,舀起一勺送进嘴里。辛辣的暖流从喉咙窜到胃里,额头很快冒了汗,他边擦汗边笑:“比波斯的羊肉汤更够劲!回去我要学着做,让同乡们也尝尝。”

正说着,门口进来几个穿圆领袍的书生,背着书箧,嘴里还念叨着“之乎者也”。见了卑路斯,其中一个戴方巾的拱手笑道:“这位波斯朋友,上次在西市买的琉璃珠,我妹妹很喜欢,今日还想再买两颗。”

卑路斯眼睛一亮:“巧了!我同乡刚带来一批新货,有镶金的,比上次的更精致,等会儿我带你们去挑!”

胡辣汤的热气模糊了窗户,卑路斯看着书生们认真讨论诗句的样子,忽然觉得,这长安的热闹,从来都不是刻意的迎合,而是像这碗胡辣汤——各种食材混在一起,看似杂乱,却熬出了独一份的醇厚。

吃完汤,卑路斯拉着书生们往西市走。雪后的青石板路有些滑,他扶着差点滑倒的书生,听他们讲“床前明月光”的意境,忽然想起家乡的诗歌,竟觉得有几分相通。

到了铺子,他从木箱里捧出琉璃珠。阳光透过珠子,在墙上映出彩虹般的光斑。书生们惊呼着挑选,卑路斯趁机说:“我教你们认波斯文字吧,你们教我背唐诗,怎么样?”

“好啊!”书生们拍手,“明日我们带《唐诗三百首》来,你可得准备好最亮的珠子当学费!”

笑声惊动了隔壁的绸缎铺老板娘,她探出头:“小卑,要不要来块新到的蜀锦?做件袍子,配你的琉璃珠正好!”

卑路斯笑着应道:“要!等我学会了‘春风得意马蹄疾’,就穿着蜀锦袍,骑着马去曲江池边转一圈!”

阳光洒在西市的牌匾上,融化的雪水顺着屋檐滴下,叮咚作响。卑路斯看着眼前这一切,忽然明白,所谓故乡,不一定是出生的地方,而是能让你笑着学习、痛快生活,连呼吸都觉得自在的地方。

他的波斯香料混着长安的蜀锦香,他的家乡话夹着半生不熟的唐诗,在这片土地上,开出了一朵从来没有过的花。而这朵花,还在慢慢长大,带着两个国家的阳光和雨露。

春日的阳光刚漫过西市的青砖地,卑路斯的波斯商铺就热闹了起来。他踩着木梯,正往货架最高层摆新到的乳香,听见门口风铃叮当作响,转头就看见那几个书生背着书箧站在门口,手里还举着本线装的《唐诗三百首》。

“波斯先生,我们来交学费啦!”领头的书生晃了晃书,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柜台里那颗鸽血红琉璃珠——那是卑路斯特意留的,珠子中心嵌着片金箔,转动时像把阳光揉碎了裹在里面。

卑路斯笑着跳下来,木梯吱呀一声晃了晃。他从怀里掏出块小木板,上面用炭笔写着几行弯弯曲曲的波斯文:“看,这个是‘太阳’,发音像‘赫瓦’;这个是‘花’,念‘古勒’……”

书生们凑过来,手指点着木板跟读,声音拐着弯,逗得隔壁绸缎铺的老板娘都掀着门帘笑:“小卑啊,你这教的哪是文字,分明是唱曲儿呢!”

卑路斯也不恼,反倒拿起《唐诗三百首》,指着“床前明月光”让他们教。书生们正讲得兴起,忽然闯进来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支糖葫芦,仰着脸问:“波斯哥哥,你这有会发光的珠子吗?我娘说,把珠子埋在土里,能长出会唱歌的花……”

卑路斯一愣,随即从柜台下摸出颗莹白的琉璃珠,里面裹着片风干的薰衣草花瓣:“这个给你,埋在院子里,等花开了,我教你唱波斯的歌谣。”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了,书生们笑着打趣:“你这哪是做生意,分明是在长安撒种子呢!”

卑路斯望着小姑娘的背影,忽然指着货架上的蜀锦说:“你们看,这锦缎上的缠枝莲,一半像波斯地毯上的纹样,一半又带着你们汉人的柔和。这世间的东西,不都是混在一起才好看吗?”

正说着,卖胡饼的老汉端着盘刚出炉的饼子进来,饼上撒的芝麻香混着商铺里的香料气,竟格外和谐。“小卑,尝尝咱新做的胡饼,夹了你上次给的孜然,街坊都说比肉夹馍还香!”

卑路斯咬了一大口,饼皮的酥脆混着孜然的辛辣,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他想起家乡的馕,想起母亲揉面时哼的歌谣,而现在,这些味道和记忆里的竟慢慢融在了一起。

傍晚收铺时,夕阳把商铺的影子拉得很长。卑路斯拉上木门,看见书生们还在街角讨论“举头望明月”,忽然想,等薰衣草田长出花来,就把木梯搬到田埂上,一边教他们认波斯文,一边听他们讲李白的诗。

风里飘来隔壁绸缎铺的蜀锦香,混着自己铺子里的乳香,像极了长安给的拥抱——不排外,不生硬,就这么慢慢把异乡人的牵挂,酿成了自家人的温暖。他摸了摸怀里的薰衣草种子,脚步轻快地往驿馆走,觉得这长安的路,是越走越踏实了。

转眼到了四月,卑路斯铺子后院的薰衣草冒出了嫩绿的芽,他特意请了长安的花农来看,花农摸着胡子说:“这西域的花草,在咱长安也能扎根,你瞧这嫩芽,比在地里长的还精神!”

卑路斯蹲在田埂上,看着露珠从芽尖滚落,忽然听见前院传来吵嚷声。出去一瞧,竟是个吐蕃商人背着一捆牦牛毛,正和买香料的书生争得面红耳赤——原来那商人说不好汉话,书生嫌他算错了账,两人手比划着,脸都憋得通红。

“别急,我来当翻译!”卑路斯赶紧上前,先用吐蕃语问清商人的要价,再转头用汉语跟书生解释,“他说这是海拔三千米的牦牛毛,手工纺的,比普通的贵三成,不是算错啦。”

书生愣了愣,挠挠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故意抬价呢。”吐蕃商人也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块风干的牦牛肉,硬塞给卑路斯,咧着嘴笑,露出两排白牙。

这事很快传遍了西市。往后不管是突厥的马商、新罗的绣娘,还是像卑路斯这样的波斯商人,有了纠纷都爱往他铺子里跑。他的商铺渐渐成了个小集市,墙角堆着西域的宝石、江南的丝绸,连算账的算盘都摆了三个——一个算波斯的第纳尔,一个算大唐的铜钱,还有一个专门记“以物换物”的账:三匹蜀锦换一把突厥弯刀,两斤胡椒换新罗的胭脂。

傍晚关铺时,卑路斯常坐在薰衣草田边的石凳上,看夕阳把云彩染成金红色。有次卖胡饼的老汉路过,递给他个热乎乎的饼:“你这铺子,比咱长安的茶馆还热闹。”

卑路斯咬着饼笑:“其实都一样。不管是波斯的香料,还是长安的胡饼,大家凑在一起,才叫日子嘛。”

他看着远处国子监的方向,书生们背着书箧走过,嘴里吟诵的“海内存知己”,竟和波斯诗歌里“他乡遇故知”的调调,有了几分奇妙的重合。风拂过刚抽条的薰衣草,带着点甜香,卑路斯忽然觉得,所谓“故乡”,或许就是在这样的时刻——陌生的语言混着熟悉的烟火气,把他乡变成了心里最踏实的地方。

转眼到了端午,卑路斯学着包粽子,糯米里裹了波斯的蜜枣,蒸出来竟甜得恰到好处。他给街坊邻里挨家送,走到绸缎铺时,老板娘正教新罗绣娘绣龙舟,见了他就笑:“小卑,你这粽子包得比咱汉人还像样!”

卑路斯挠挠头,看见绣娘绣的龙舟上,波斯的缠枝纹绕着汉人的云纹,忽然明白:这长安的包容,从不是让谁丢掉自己的根,而是让每段根系都能在这片土里,扎得更深,长得更茂。就像他后院的薰衣草,既带着波斯的阳光味,又沾了长安的雨露香,活得比在哪都自在。

七夕那天,西市格外热闹。卑路斯的商铺前摆了张长桌,铺着他从波斯带来的地毯,上面摆满了各族商户凑的吃食:吐蕃商人的牦牛肉干、新罗绣娘的蜂蜜打糕、卖胡饼老汉的芝麻饼,还有卑路斯特意做的波斯蜜饯,裹着葡萄酱,甜得像西域的阳光。

“快来快来!”卑路斯举着串冰糖葫芦,冲围观的孩童招手,“猜灯谜赢蜜饯咯!”灯笼上的谜语也有意思,一半是汉文,一半是波斯文,有的画着骆驼,有的描着锦鲤,惹得汉人、胡人都凑过来琢磨。

穿圆领袍的书生指着个画着琵琶的灯笼:“‘拨弦能唱曲,入画可传情’,这是‘琴’吧?”卑路斯笑着递给他块蜜饯:“答对啦!不过波斯叫‘乌德琴’,模样差不多呢。”

角落里,吐蕃商人正跟卖胡饼的老汉学包糖三角,面粉沾了满脸;新罗绣娘教大家绣同心结,线用的是波斯的金线,针脚走的是汉人的缠枝纹。卑路斯看着这景象,忽然想起刚到长安时,夜里总梦见家乡的葡萄架,如今再看眼前的热闹,倒觉得这长安的星空,和波斯的也没什么不同——一样的亮,一样的能装下那么多欢笑。

夜深了,孩童们提着灯笼散去,卑路斯收拾东西时,发现桌角多了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件蜀锦坎肩,上面用金线绣着朵薰衣草,花心里藏着行小字:“长安即故乡”。针脚歪歪扭扭,像是卖胡饼的老汉偷偷绣的,线还没扎牢,轻轻一碰就颤巍巍的。

他把坎肩往身上一披,大小正合适。风从铺子后门吹进来,后院的薰衣草苗又长高了些,带着点青涩的香。卑路斯望着天边的月牙,忽然想给远方的母亲写封信,告诉她:在长安,他不仅卖掉了香料和琉璃,还收获了些更珍贵的东西——比如此刻肩上的温暖,比如那些把他当自家人的笑脸。

这大概就是长安最神奇的地方吧,它从不会让异乡人觉得孤单。就像那条热闹的西市街道,汉人的吆喝、胡人的笑声、波斯的香料香、蜀锦的绸缎光,混在一起,就熬出了一锅最醇厚的汤,让每个走进来的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口暖。

中秋佳节,西市的商户们约着去曲江池赏月。卑路斯特意穿上那件绣着薰衣草的蜀锦坎肩,怀里揣着波斯的椰枣月饼,刚走到街口,就被卖胡饼的老汉一把拉住:“等等我这老骨头!”老汉手里提着个食盒,掀开盖子,里面是刚烤好的胡饼,夹着羊肉和洋葱,还热乎着呢。

曲江池边早已摆开了摊子。吐蕃商人带来了青稞酒,新罗绣娘端出了韩式打糕,连平时严肃的市舶司韦大人,都拎着一坛桂花酒,笑着说:“今天不谈关税,只论风月。”

月亮升起来时,卑路斯第一次尝到了长安的桂花糕。甜糯的米香混着桂花香,比波斯的蜜饯多了点清冽的甘。他给大家分波斯月饼,椰枣的甜混着坚果的脆,惹得孩童们围着他转,喊着“波斯哥哥”要再尝一块。

“我给你们讲个波斯的月亮故事吧。”卑路斯被孩子们缠得没办法,索性坐在草地上开了腔,“我们那边说,月亮是位美丽的公主,她的面纱落在沙漠上,就长出了骆驼刺……”

“那我们汉人说,月亮上有嫦娥仙子,还有只玉兔呢!”穿红袄的小姑娘抢着说。

韦大人笑着摇头:“不管是波斯公主还是嫦娥仙子,月亮不都在照着咱们吗?”他给卑路斯斟上桂花酒,“你看这曲江池的水,映着一个月亮,可咱们眼里,不都装着同一个月亮?”

卑路斯举杯,酒液里晃着月亮的影子。他忽然懂了,为什么长安能容下那么多异乡人——不是因为它够大,而是因为它像这月亮,不偏不倚,把光洒给每一个抬头看它的人。

散场时,卖胡饼的老汉塞给他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双布鞋,鞋底纳着波斯的缠枝纹,鞋面上却绣着汉人的云纹。“给你做的,”老汉搓着手笑,“穿不惯咱长安的布鞋吧?这鞋软和,走路稳当。”

卑路斯穿着新鞋走在回家的路上,坎肩里的薰衣草香混着桂花酒的甜,脚步踩在青石板上,踏实得像踩在波斯的故土上。他想起母亲的信,说家乡的葡萄熟了,问他何时归。

“快了,”他对着月亮轻声说,“等我教会长安的孩子认全波斯文,等后院的薰衣草开成紫色的海,就接您来看看——看这长安的月亮,是不是和咱波斯的一样圆。”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的歌楼唱晚,还有西市商铺收摊的吆喝。卑路斯笑了笑,加快了脚步。他知道,明天的西市又会热闹起来,而他的铺子门口,会有更多人笑着打招呼,喊他一声“小卑”,就像喊邻家那个熟悉的后生。

重阳节那日,西市的商户们约着去慈恩寺登高。卑路斯背着个布包,里面装着波斯的杏仁糖和长安的菊花糕,刚走到寺门口,就见卖胡饼的老汉正踮着脚,给大雁塔上挂的祈福红绸打结。

“快来搭把手!”老汉喊他,“这红绸是新罗绣娘绣的,上面有汉文也有波斯文,说能保咱西市岁岁平安。”

卑路斯拉着红绸的另一头,仰头看见绸面上的字——汉文写着“风调雨顺”,波斯文刻着“国泰民安”,针脚歪歪扭扭,却像把两种语言拧成了一股绳,牢牢系在塔檐上。

登到塔顶时,长安的全貌铺在脚下。朱雀大街像条银带,把东西两市串在一起,西市的胡商铺子飘着各色幌子,东市的汉家酒楼升起袅袅炊烟,远处的大明宫顶覆着琉璃瓦,在阳光下闪得像块巨大的宝石。

“你看那边,”韦大人指着西南角,“新修的商道通了,以后从长安到波斯,能比以前快半个月。”他递给卑路斯一个木匣,“这是陛下赏的,说你促成了不少胡汉交易,特许你在西市开家波斯学堂,教汉人学波斯文,也教胡人学汉文。”

木匣里装着块鎏金牌,刻着“通汉胡语”四个大字。卑路斯摸着金牌,忽然想起刚到长安时,连“多少钱”都要比划半天,如今却能听懂街头小贩的吆喝,能背出“独在异乡为异客”的诗句。

下山时,遇见几个挑着菊花的农户,说是要去西市卖。卑路斯买了一大束,分给同行的人,说波斯的重阳节也有赏菊的习俗,只是他们叫“金英节”,会用菊花酿蜜酒。

“那敢情好!”卖胡饼的老汉拍着他的肩,“明年咱就用你的菊花蜜酒,配我的胡饼,在西市摆个长桌宴,让汉人胡人都来尝尝!”

回到铺子时,天已经擦黑。卑路斯把鎏金牌挂在柜台最显眼的地方,又从布包里掏出块杏仁糖,放进嘴里慢慢嚼。甜香里混着菊花的清苦,像极了他在长安的日子——有初来乍到的生涩,有被街坊照顾的暖,还有此刻心里沉甸甸的踏实。

他走到后院,给薰衣草浇了水。月光落在新抽的枝芽上,像撒了层银粉。卑路斯忽然想,等开春学堂开课,一定要在院子里种满波斯菊和长安的牡丹,让孩子们坐在花丛里念书,汉文和波斯文的声音混在一起,该是世上最好听的调子。

窗外的街面上,巡夜的更夫敲了梆子,“咚——咚——”,两声过后,西市渐渐静了。只有卑路斯的铺子里,还亮着一盏灯,映着那块鎏金牌,在夜色里闪着光,像颗落在长安的波斯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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