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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藩镇割据

第一节:河朔三镇

一、幽州的雪

李怀仙站在幽州城楼上时,正有一片雪花落在他的貂裘领口。他抬手掸去,指尖触到冰凉的皮毛——这是去年冬天,奚族首领送的礼物,比长安宫里的贡品还要厚实。身后的亲兵捧着一只银壶,壶里温着的酒冒着热气,混着雪粒子的腥气,在北风里散开。

“节度使,朝廷的使者还在驿馆等着呢。”亲兵低声提醒,眼神瞟向城南的方向。那里,唐肃宗派来的宦官正裹着厚厚的锦袍,在临时修葺的驿馆里搓手跺脚——他带来了新的任命诏书,还有一匹据说来自西域的汗血宝马。

李怀仙嗤笑一声,吐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凝结。“让他等着。”他转过身,靴底碾过城砖上的薄冰,发出细碎的声响,“长安城来的贵人,就该多尝尝咱们幽州的风雪。”

他不是第一次对朝廷的人如此怠慢。安史之乱平定那年,他带着幽州的降兵跪在长安城外,唐肃宗的使者宣读诏书时,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李怀仙,安禄山旧部,献城有功,特封幽州节度使,食邑三千户。”当时他就低着头笑——三千户?整个幽州的赋税,够他养十万精兵,朝廷这点“恩赐”,还不够塞牙缝。

驿馆里,宦官王承恩正对着炭盆呵手。他带来的诏书摊在桌上,明黄的绫罗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李怀仙这匹夫,竟敢让咱家等三个时辰!”他低声咒骂,手指死死掐着腰间的鱼袋——那里面装着皇帝亲赐的令牌,在长安城里能让百官侧目,到了这幽州,却连个守门的兵卒都吓唬不住。

傍晚时分,才有亲兵来传话说“节度使请天使移步”。王承恩被引着穿过幽州的街道,雪地里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两旁的店铺挂着褪色的幌子,卖肉的案子上摆着冻硬的羊骨,酒肆门口的胡姬裹着貂裘,看见他这一身长安打扮,眼里露出毫不掩饰的好奇。最让他心惊的是街角的兵卒——他们穿着明光铠,却没挂大唐的军旗,甲胄上刻着的是李怀仙的私徽,一匹衔着狼首的海东青。

“天使远道而来,辛苦。”李怀仙坐在节度使府的主位上,面前的矮桌上摆着烤羊腿和烈酒,他用佩刀割下一块肉,塞进嘴里,“诏书呢?”

王承恩强压着怒气,展开诏书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幽州节度使李怀仙,镇边有功,特赐……”

“行了行了。”李怀仙挥手打断,接过诏书随意扔给身后的幕僚,“赏赐让库房收着。天使在幽州多住几日,尝尝咱们这儿的雪。”他盯着王承恩,忽然笑了,“听说长安的官爷都爱风雅,要不要去看看咱们新修的‘四圣庙’?”

王承恩的脸“唰”地白了。“四圣庙”——供奉安禄山、史思明及其子安庆绪、史朝义的地方,这在长安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他张了张嘴,想说“节度使不可”,却被李怀仙的眼神钉在原地——那眼神里的狠厉,比幽州的风雪还冷。

夜里,王承恩躺在驿馆的床上,听着外面巡逻兵卒的呼喝声——他们喊的不是“大唐万胜”,是“节度使千岁”。他摸出藏在靴筒里的密信,借着月光匆匆写道:“幽州李怀仙,私建逆庙,兵甲自用,恐有反心……”写到一半,窗外传来马蹄声,他慌忙把信塞进炭盆,看着纸页蜷成灰烬,心里像被雪堵住一样发闷。

离开幽州那天,李怀仙亲自送他到城门。雪下得更大了,李怀仙拍着他的肩膀,力道重得像石头:“替我给陛下带句话,幽州的雪,每年都这么大。朝廷要是忘了咱们,这雪……可会冻伤人的。”

王承恩没敢回头。他听见身后传来兵卒的欢呼,不是送别的,是李怀仙正在校场检阅军队,十万铁甲踏在雪地上,震得大地都在抖。

二、成德的酒

李宝臣的酒壶里,永远装着成德产的烈酒。这种酒烧得喉咙发疼,却能在数九寒冬里暖透筋骨——就像他这个人,粗粝,直接,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蛮横。

此刻,他正坐在恒州的节度使府里,看着儿子李惟岳给自己倒酒。李惟岳刚满二十,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倒酒时手一抖,洒了些在案几上。“爹,朝廷又派使者来了,说……说要您把易州还给中央。”

李宝臣“哼”了一声,把酒壶往桌上一顿,酒液溅出来,在案几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易州是老子一刀一枪从叛军手里抢回来的,凭什么还?”他年轻时是安禄山的亲兵,脸上留着一道从眉骨到下巴的刀疤,笑起来像头咧嘴的狼,“当年肃宗皇帝亲口说的,‘成德之地,尽归宝臣’,现在换了代宗,就想不认账?”

旁边的行军司马连忙打圆场:“节度使息怒,使者还说,若是肯还易州,朝廷愿赐您丹书铁券,赦免您……”

“赦免?”李宝臣猛地拍案,案几上的酒杯震得跳起来,“老子平定叛乱的时候,他们在哪?现在倒来赦免老子?”他抓起酒壶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流进脖子里,“告诉那使者,想要易州,让他带着天兵来取!看看是他的刀快,还是老子的箭准!”

使者是个文官,姓刘,来自长安的礼部。他在成德已经待了半个月,每天都被李宝臣晾着,只能在恒州城里闲逛。让他心惊的是,这里的百姓似乎都忘了自己是大唐的子民——市集上的税契盖的是李宝臣的私印,孩子们唱的歌谣里说“成德有猛虎,护我家与土”,连学堂里的先生教的,都是李宝臣带兵打仗的故事。

“刘大人,这成德啊,就是节度使的天下。”驿馆的老卒偷偷告诉他,“前两年有个长安来的县令,想按朝廷律法收税,结果不到三个月,就被节度使的兵打断了腿,扔回长安了。”老卒压低声音,“您还是早点回吧,这里的事,管不了。”

刘使者不甘心。他带来的诏书里,代宗皇帝许了李宝臣“同平章事”的头衔,这在朝廷里是宰相级别,他以为李宝臣会动心。直到某天夜里,他被一阵喧哗吵醒,趴在窗上一看,只见节度使府的方向火光冲天,伴随着整齐的呐喊:“节度使千岁!成德永固!”

第二天他才知道,那是李宝臣在给儿子举行“授兵礼”——李惟岳年满二十,李宝臣直接把成德最精锐的五千骑兵交给他统领,还昭告全境:“吾儿惟岳,智勇双全,可继吾位。”这哪里是授兵,分明是昭告天下,成德是他家的私产。

刘使者灰溜溜地回了长安。临走前,李宝臣派人送了他一坛成德烈酒,坛身上刻着“成德特产”四个字。他回到长安,把烈酒呈给代宗,皇帝看着那四个字,半天没说话,最后叹口气:“罢了,成德……就随他去吧。”

那天晚上,代宗在书房里翻到一份旧奏折,是当年李宝臣献城投降时写的,末尾说“愿为朝廷犬马,守成德寸土”。他拿起朱笔,想在上面批点什么,最终却只是在“犬马”两个字上,重重画了个圈。墨痕晕开,像一滴凝固的血。

三、魏博的刀

田承嗣的刀,是把弯刀,西域锻造,刀鞘上镶着七颗红宝石——那是他攻破洛阳时,从安庆绪的宫殿里抢来的。他总说:“刀要利,心要狠,才能镇住魏博这泼天的家业。”

魏博的兵,是河朔三镇里最凶的。他们大多是安史之乱时的叛军旧部,身上还留着战场的伤疤,对朝廷的归属感比幽州、成德更淡。田承嗣给他们发的军饷,是朝廷的三倍;他们的家人,都住在魏博的“军户营”里,田承嗣派专人照看,比朝廷的抚恤周到十倍。

“节度使,长安来的御史中丞到了,说要查咱们的户口。”亲卫来报时,田承嗣正在校场看士兵练刀。一个士兵挥刀劈断木桩,木屑飞溅到他脚边,他眼皮都没抬。

“查户口?”他冷笑一声,“他知道魏博有多少兵吗?”

“御史说,按朝廷规定,户口需登记造册,由中央掌管。”

“告诉他,”田承嗣用弯刀挑起地上的木桩,扔到一边,“魏博的兵,是老子的兵;魏博的地,是老子的地;魏博的户口,自然也是老子管。”他顿了顿,补充道,“要是他敢动笔写一个字,就把他的笔剁了,让他滚回长安抄书去。”

御史中丞姓崔,出身五姓七家的博陵崔氏,在长安也是横着走的人物。他没想到田承嗣如此嚣张,竟真的派人守在驿馆门口,不准他踏出半步。他带来的吏部官员想偷偷登记户籍,刚走到市集,就被巡逻的兵卒按住,连账本带笔墨全给烧了。

“田承嗣这是反了!”崔中丞气得在驿馆里踱步,“他竟敢私设百官,连科举都自己办!这魏博,简直是国中之国!”

他不知道的是,田承嗣正在府里宴请宾客。座上的有幽州的李怀仙、成德的李宝臣,还有淮西的节度使。酒过三巡,田承嗣拍着桌子说:“咱们兄弟镇守河朔,不求长安的封赏,只求自家地盘安稳。谁要是敢来捣乱,咱们就联手打出去!”

李怀仙灌了口酒:“对!去年朝廷想削成德的地,不是被咱们打回去了?”李宝臣跟着点头,手里的酒杯重重一碰:“就是!谁也别想当第二个安禄山,但也别想让咱们当任人宰割的羔羊!”

崔中丞后来趁着夜色逃出魏博,回到长安后,在朝堂上痛哭流涕:“魏博有兵十万,私铸钱币,自设官吏,田承嗣还为安禄山立庙,称之为‘圣’!此等逆贼,陛下若不讨伐,何以服天下?”

代宗皇帝沉默了。他看着殿外的雨,想起几年前讨伐田承嗣的惨败——当时朝廷派了十万天兵,结果被河朔三镇联军打得丢盔弃甲,连主将都战死了。他慢慢说:“崔爱卿,魏博……太远了。”

那天,田承嗣正在“四圣庙”里上香。庙里的安禄山神像披着龙袍,是他让人照着玄宗皇帝的画像改的。他对着神像作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看,就算败了,照样有人敬你。这世道,拳头硬才是道理。”

庙外的士兵齐声呐喊,声音震得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传得很远很远,像在向整个大唐宣告:河朔三镇,不拜天子,只拜强权。

四、长安的愁

代宗坐在紫宸殿里,手里捏着一份奏折,是李怀仙、李宝臣、田承嗣联名写的,请求朝廷承认他们“父死子继”的权力,还说“若朝廷不准,恐河朔再生兵戈”。

殿外的雨下得缠绵,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他想起肃宗皇帝临终前抓着他的手说:“河朔三镇,暂许其割据,待国力恢复,再图收复。”可这“国力恢复”,遥遥无期。

“陛下,户部尚书求见,说……”内侍的话没说完,就被代宗打断:“是不是又说国库空了?”

内侍点头,声音发颤:“今年的赋税,河朔三镇一分未交,淮南、江南的税银,刚够给边军发饷……”

代宗挥挥手,让他退下。他看着奏折上“父死子继”四个字,忽然觉得很讽刺。当年他爹肃宗为了快速平定叛乱,答应了这些叛将的无理要求,以为只是权宜之计,没想到短短几年,竟成了尾大不掉的毒瘤。

“陛下,郭子仪将军求见。”

郭子仪进来时,身上还带着边关的风尘。他刚从河中回来,那里的军粮只够支撑一个月。“陛下,河朔三镇若真能‘父死子继’,那其他藩镇定会效仿。到时候,天下将分崩离析,再无统一之日。”

代宗苦笑:“朕何尝不知?可朕派去的兵,打不过他们。子仪,你说……当年先帝是不是错了?”

郭子仪沉默片刻,道:“先帝没错,当时若不招安,战乱不知要延续多久。只是如今……”他顿了顿,“臣愿领兵去河朔,哪怕战死,也不能让他们如此嚣张。”

代宗摇摇头:“算了。国库空了,士兵累了,百姓也苦了。”他拿起朱笔,在奏折上写下“准”字,笔尖落下时,墨汁在纸上洇开,像一滴无法挽回的泪。

那天晚上,代宗做了个梦,梦见玄宗皇帝站在兴庆宫的长庆楼上,对他说:“朕当年要是狠点心,杀了安禄山那胡儿,是不是就没这些事了?”他想回答,却怎么也说不出话,只能看着玄宗的身影消失在风雪里。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紫宸殿的琉璃瓦,像在为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敲着丧钟。

田承嗣把玩着那把镶红宝石的弯刀,刀身映出他眼底的阴鸷。崔中丞逃出魏博的消息传来时,他正让人往“四圣庙”里搬新铸的铜像——史思明的像,比安禄山的还要高一尺。

“跑了?”他嗤笑一声,用刀背敲了敲铜像的底座,“也好,让长安的那位听听,魏博的铜,比朝廷的圣旨硬。”

身旁的行军司马低声道:“节度使,崔中丞回去定会参您一本,朝廷怕是……”

“怕?”田承嗣猛地转身,刀光在司马眼前晃过,“我田承嗣从安禄山帐下的小卒,混到今天的魏博节度使,靠的从来不是‘怕’字!”他指着窗外连绵的军营,“看见没?这十万兵,是我喂出来的狼!长安敢来,我就敢让他们有来无回!”

魏博的军营比成德、幽州更像一座独立的王国。士兵们不读《论语》,只读田承嗣编的《行军要略》,里面写着“战则同生,退则共死”;他们不拜孔圣人,只拜田承嗣的生祠,祠堂里的画像比长安的皇帝像还要香火旺盛。

有个刚从长安逃难来的举子,见此情景忍不住感叹:“天下皆知有魏博,不知有大唐矣。”这话传到田承嗣耳里,他不仅没发怒,反而赏了举子十两银子,说:“你说得对,但要记住,魏博稳,百姓才能活。”

这话倒不是空谈。魏博的赋税比长安低三成,田承嗣还让人修了水渠,让荒原长出了庄稼。百姓们提着新收的小米去军营劳军,嘴里喊的是“节度使万福”,脸上的笑比在长安时真多了。

四、淮西的呼应

李忠臣在蔡州听到河朔三镇的消息时,正在吃刚炖好的淮河鱼。他舀了一勺汤,慢悠悠地说:“李怀仙那老小子,总算硬气了一回。”

淮西虽不在河朔,却学着三镇的样子,把“父死子继”刻成了铁律。李忠臣的儿子李希烈才十五岁,就已经跟着他在军帐里听政,帐下的将领见了,都要恭恭敬敬喊一声“少节度使”。

长安派来的监军使,被李忠臣安置在蔡州最破的驿馆里,每天好酒好菜伺候着,却连军营的门都进不去。监军使想写密信回京,驿馆的老卒“不小心”把墨汁洒在了信纸上,笑着说:“老眼昏花,对不住大人。”

李忠臣知道,河朔三镇是他的挡箭牌。朝廷要是敢动淮西,就得先过李怀仙、田承嗣那一关。他甚至派人给田承嗣送了把自己珍藏的宝剑,剑鞘上刻着“唇齿相依”四个字。

田承嗣收到剑时,正在给安禄山的神像披新绣的龙袍。他摸着剑鞘笑了:“李忠臣这老狐狸,倒会说话。”随即让人回赠了一匹日行千里的宝马,马背上的绸缎上绣着——“守望相助”。

五、长安的叹息

代宗把郭子仪的奏折看了三遍,上面字字泣血:“若再放任藩镇割据,不出三十年,大唐将名存实亡!臣愿率朔方军出征,哪怕拼尽老命,也要为陛下收回河朔!”

可他手里的另一本奏折,是户部的哭穷账:“朔方军粮饷已欠三月,兵器甲胄半数残破,若强行出征,恐生哗变。”

夜深了,代宗走到殿外,望着满天星斗。他想起小时候,玄宗爷爷抱着他在勤政楼看灯,那时的长安,十里长街灯火通明,西域的胡商、东瀛的使者比肩接踵,谁不称一句“天朝上国”?

可现在,河北的使者来长安,腰里佩的刀比禁军的还锋利;江南的刺史上奏,说百姓宁愿往藩镇跑,因为“藩镇税轻,活得下去”。

“陛下,起风了,回殿吧。”内侍轻声说。

代宗摇摇头,指着北方:“你听,那是河朔的风声。”

风里,仿佛传来了李怀仙的军靴踏雪声,田承嗣的弯刀出鞘声,还有李宝臣的烈酒入喉声。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大唐的根基。

他缓缓转身,背影在宫灯下拉得很长:“准了河朔三镇的奏折吧。”

内侍愣住了:“陛下?”

“准了。”代宗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告诉他们,父死子继可以,但每年……总得给长安送点东西,哪怕是一车河北的小米也好。”

至少,还能让长安知道,那里,曾经是大唐的土地。

六、刀光里的传承

几年后,李怀仙被部将所杀,成德的李宝臣也病逝了。但河朔三镇的割据,却像田里的野草,拔了又长。李怀仙的部将朱希彩接过幽州,照样不把长安放在眼里;李宝臣的儿子李惟岳,刚承袭节度使就敢派兵攻打朝廷的邢州。

田承嗣活得最久,他临死前,把儿子田悦叫到床前,颤巍巍地举起那把镶红宝石的弯刀:“记住,魏博的刀,要永远对着外人,不能对着自己人。长安要是敢来抢地盘,就用这刀……”

田悦接过刀,刀身映出他年轻却同样狠厉的脸:“爹,我知道。魏博是咱们的,谁也抢不走。”

那天,长安的德宗皇帝刚即位,正意气风发地召集群臣,说要“削平藩镇,重振大唐”。朝堂上一片欢呼,没人注意到,太史令偷偷在奏表里写了一句:“夜观天象,河北星区,光芒异于往昔,恐非吉兆。”

而此时的魏博,田悦正在“四圣庙”前举行授刀仪式,十万士兵单膝跪地,望着那把弯刀,齐声呐喊:“誓死保卫魏博!”

声音穿过黄河,越过秦岭,隐约传到长安城外。德宗站在含元殿的丹陛上,仿佛听见了什么,却终究没能分辨出,那是叛乱的前兆,还是一个王朝无可挽回的叹息。

七、德宗的削藩梦

建中元年的春天,长安的桃花开得比往年更盛。新即位的德宗李适站在含元殿的丹陛上,望着阶下黑压压的百官,年轻的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锐气。他手里捏着一份奏折,是宰相杨炎呈上的《两税法》,上面写着 “量出制入,不分主客,以现居为簿”—— 这是他重振大唐的第一步,先把钱袋子攥在手里,再去收拾那些飞扬跋扈的藩镇。

“诸位,” 德宗的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激昂,“安史之乱已平十余年,可河朔三镇仍如国中之国,赋税不入中央,官吏自相授受。朕意,削其权,收其地,还大唐一个一统江山!”

殿内一片寂静。老臣们想起代宗朝的惨败,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出声。只有杨炎出列附和:“陛下圣明!藩镇割据,实乃心腹大患,若不早除,必成燎原之势!”

德宗看向郭子仪的儿子郭曦:“郭将军,你愿领兵出征吗?”

郭曦出列,甲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臣愿往!家父临终前曾言,‘大唐的兵,终要为大唐而战’!”

削藩的诏书很快送到了河朔。成德节度使李惟岳接到诏书时,正在和部将们打猎。他把诏书往地上一扔,指着远处奔跑的鹿群笑道:“长安的小儿,以为一纸诏书就能收走我的成德?” 他弯弓搭箭,一箭射穿鹿的脖颈,“传令下去,整军备战!”

魏博的田悦、淄青的李正己、山南东道的梁崇义,几乎同时收到了诏书。他们像约定好的一样,都把诏书烧了,然后互相遣使,在边境线上竖起了联防的大旗。田悦在给李惟岳的信里写:“德宗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咱们联手打过去,让他知道河朔的厉害!”

建中二年正月,李惟岳率先起兵,攻打朝廷控制的赵州。德宗震怒,派郭曦、李怀光分兵讨伐。起初,唐军打得很顺,赵州的叛军望风而逃,郭曦甚至杀到了成德的腹地恒州。

消息传到长安,德宗在紫宸殿设宴庆祝。杨炎举杯道:“陛下神武,削藩必成!” 德宗笑着饮尽杯中酒,眼里的光芒比殿上的烛火还要亮。他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像太宗、玄宗那样,成为一代圣主。

可他没算到,藩镇的联盟比想象中坚固。田悦出兵援助李惟岳,在洹水大败唐军;李正己在淄青截断了唐军的粮道;梁崇义在山南东道响应,差点打到襄阳。更让他心惊的是,奉命讨伐梁崇义的淮西节度使李希烈,竟然暗中与叛军勾结,不仅按兵不动,还趁机抢占了邓州。

“李希烈这逆贼!” 德宗在殿上摔碎了酒杯,“朕待他不薄,他竟敢背叛朕!”

郭子仪的侄子郭锋跪在地上,声音发颤:“陛下,前线军粮断绝,李怀光将军的朔方军…… 已经开始哗变了。”

德宗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他想起父亲代宗临终前的话:“藩镇如猛虎,不可轻动。” 那时他只当是老父怯懦,现在才明白,那是血的教训。

八、奉天的寒夜

建中四年十月,长安的雪来得猝不及防。朱泚 —— 那个被德宗派去镇守凤翔的幽州旧将,突然举兵叛乱,率领叛军杀向长安。德宗带着少数亲信,仓皇逃往奉天(今陕西乾县)。

奉天的城很小,城墙也矮,守将浑瑊只有三千兵力。朱泚的叛军把奉天围得水泄不通,日夜攻打。德宗住在临时修葺的行宫里,夜里能听见叛军的叫骂声,还有炮弹砸在城墙上的巨响。

“陛下,只剩三天的粮了。” 内侍捧着最后一袋米,手抖得厉害。

德宗看着那袋米,想起长安的御膳房,顿顿山珍海味,那时的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断粮的一天。“分给士兵吧。” 他声音沙哑,“朕…… 不饿。”

夜里,他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听着外面的风雪声,想起了代宗。父亲当年面对藩镇的嚣张,选择了隐忍,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今天?他摸出藏在怀里的《两税法》抄本,上面的墨迹被泪水打湿,晕开了 “民为邦本” 四个字。

浑瑊带着士兵在城墙上死守,手指冻得发僵,就用嘴哈气暖一暖;箭射完了,就用石头砸;石头用完了,就用身体去挡叛军的刀。有个十六岁的小兵,被炮弹炸断了腿,还躺在地上喊:“杀贼!护陛下!”

德宗站在城楼上,看着那个小兵的血染红了雪地,忽然捂住脸,哭得像个孩子。他终于明白,自己所谓的 “削藩”,是以多少士兵的命为代价。

就在奉天快要失守时,李怀光率领朔方军赶到了。叛军被打退的那天,德宗亲自去军营劳军。李怀光跪在他面前,粗声说:“陛下,藩镇之乱,根在朝廷。若不杀杨炎、卢杞这些奸臣,就算平定了朱泚,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朱泚!”

德宗沉默了。他知道李怀光说的是实话,杨炎、卢杞为了争权,把削藩搞得一团糟,可他怎么舍得杀自己亲手提拔的宰相?

犹豫间,李怀光的眼神冷了下去。这个曾发誓效忠大唐的将领,转身离开了奉天,不久后,竟也举起了反旗。

九、妥协的代价

兴元元年正月,德宗在奉天颁布了《罪己诏》。诏书上说:“朕嗣位不明,知人不明,致有今日之祸…… 李惟岳、田悦等,皆朕之过,其罪悉赦,复其官爵。”

诏书送到河朔时,田悦正在魏博的军营里烤火。他接过诏书,看了一眼就扔给了部将:“德宗这小儿,总算学会低头了。”

李惟岳的部将王武俊 —— 那个杀了李惟岳投降朝廷的将领,摸着诏书笑道:“陛下都认错了,咱们再打下去,就不占理了。”

藩镇的联军渐渐散去,朱泚的叛军也在唐军的反攻下土崩瓦解。德宗终于回到了长安,可这座城,早已没了往日的繁华。朱雀大街上,断壁残垣随处可见,百姓们穿着破烂的衣服,在废墟里寻找能吃的东西。

他坐在紫宸殿里,看着空荡荡的朝堂 —— 杨炎被赐死,卢杞被贬,李怀光战死,郭曦重伤,当年支持削藩的大臣,没剩下几个。

“陛下,河朔三镇遣使来了,说……” 内侍的声音很轻,“他们愿意每年给朝廷送五千匹绢,只求陛下承认他们的世袭权。”

德宗闭上眼,想起奉天的寒夜,想起那个断腿的小兵,想起雪地里的血。他缓缓点头:“准了。”

那天,他独自一人走到太庙,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磕了三个头。“儿臣无能,没能收回河朔。”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但儿臣保证,绝不让大唐亡在我手里。”

牌位沉默着,仿佛在叹息。

十、刀与税的博弈

此后的十几年,德宗再也没提过削藩。他把精力放在了收税上,让宦官去各地主持 “括户”,把隐漏的户口都找出来,增加财政收入。他还在长安设了 “宫市”,让宦官去民间采购物资,其实就是强抢 —— 百姓们见了宦官,就像见了豺狼,纷纷关门闭户。

河朔三镇则趁机巩固地盘。田悦的儿子田绪杀了父亲,成了新的魏博节度使;王武俊在成德搞起了 “军屯”,让士兵一边打仗一边种地,粮食自给自足;幽州的朱滔(朱泚的弟弟)甚至开始铸造自己的货币,上面刻着 “幽州元宝” 四个字。

长安和河朔,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朝廷承认藩镇的世袭,藩镇则象征性地给朝廷上供。有时,藩镇之间还会互相攻打,比如田绪和王武俊为了争夺冀州,打了整整三年,长安就像看客,既不插手,也不调停。

有个从河朔来的举子,在长安参加科举,考中后却不肯留在中央,执意要回魏博。主考官问他为什么,他说:“长安的官,要看宦官的脸色;魏博的官,只看节度使的脸色。至少节度使,还讲点江湖义气。”

德宗晚年时,常常坐在延英殿里,看着地图上的河朔三镇,眼神浑浊。他知道,自己没能完成削藩的梦想,甚至让藩镇的割据更加稳固。但他也让大唐的财政慢慢恢复了元气,至少,能给边军发饷,能让百姓勉强糊口。

临终前,他把太子李诵叫到床前,指着地图说:“河朔…… 难收了。你以后,稳住就好。”

太子点头,看着父亲枯瘦的手,在 “幽州”“成德”“魏博” 三个字上轻轻划过,像在抚摸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德宗死后,宪宗即位,掀起了新一轮的削藩浪潮,一度收复了淮西、淄青等藩镇,史称 “元和中兴”。可宪宗一死,河朔三镇再次叛乱,割据的局面再也没能改变。

几十年后,一个叫杜牧的诗人,路过河朔,写下了这样的诗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他写的是玄宗和杨贵妃,可世人都知道,那 “红尘” 里,藏着的不仅是荔枝的甜,还有藩镇的刀光,和大唐由盛转衰的叹息。

河朔三镇的故事,还在继续。它们像三颗顽固的毒瘤,附着在大唐的肌体上,吸着血,啃着肉,直到几十年后,朱温的叛军杀进长安,彻底埋葬了这个曾经辉煌的帝国。

而那些在河朔的土地上,为了 “节度使” 还是 “皇帝” 而死去的士兵和百姓,终究成了史书上模糊的数字,只剩下风中的呜咽,在诉说着那段刀光剑影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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