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舟剑势微微一滞，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滑落：“姑娘何意？”
“意思就是，” 你手中的邀星剑光华内敛，却更显凝实，剑尖遥指沈静舟，一字一句道，“我哥哥左手所持，非是寻常刀，刀名尽铅华，所施刀法，乃黄粱醉梦。”
你的目光越过沈静舟，看向雨幕中那道与瑾宣对峙的挺拔身影，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骄傲与寒意：“他右手所执，剑名不染尘，所展剑谱，为西楚剑歌。”
“所以，” 你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眼神骤变的沈静舟，缓缓吐出最后几个字，字字如冰珠砸落：“你们，输定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你的话语，一声沉闷到极致的恐怖巨响，猛地从那片狂暴的雨幕中心传来。
只见那道不可一世、身着紫衣的瑾宣大监，如同一个被巨锤正面轰中的破麻袋，身影以比去时更快的速度，带着一溜血线和破碎的衣角，向后倒飞出去。
他的身体重重砸在泥泞的地面上，又因为惯性狼狈不堪地翻滚了十几圈，泥浆血水混作一团，最后险之又险地在悬崖边缘才堪堪停住，半截身子都悬在了外面。
“噗！”
一大口浓稠得发黑、混杂着明显内脏碎块的鲜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瞬间染红了他身前一小片泥地。他挣扎着想要用手臂支撑起身体，却发现浑身筋骨如同寸寸断裂，丹田处空空如也，那身苦练的阴寒内力早已被刚才那一击震得涣散殆尽，竟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能徒劳地瞪大那双因恐惧和剧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眼睁睁地看着，看着百里东君手提一刀一剑，踏着满地泥泞和雨水，一步，一步，沉稳而坚定地朝着他走来。
死亡的阴影，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彻底将他吞噬。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认命般的灰败。
而与此同时，与你对战的沈静舟，眼中那一直维持的平静与复杂，骤然被一抹决绝所取代。
他竟完全放弃了化解你下一剑的意图，甚至不顾那已指向他胸口的森寒剑锋，身体以一种近乎自毁的姿态，猛地向左前方一拧。
你手中的剑锋，毫无阻碍地深深没入他的左肩，鲜血瞬间涌出，将他半边官服染得猩红刺目。而他，却借着这剧痛带来的瞬间爆发力与身体角度的改变，身形如同鬼魅，不顾一切地朝着悬崖边奄奄一息的瑾宣疾掠而去。
你微微一怔，确实没料到他会采取如此惨烈决绝、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脱身。但下一刻，你眸光一冷，毫不犹豫地拔剑、纵身，内力催至极致，素衣在雨幕中划出一道虚影，几乎与沈静舟同时，落在了百里东君的身侧，与悬崖边形成了对峙。
沈静舟踉跄落地，左肩伤口血流如注，脸色在暴雨冲刷下苍白得吓人，身体因为剧痛和失血微微颤抖。但他依旧强撑着，用未受伤的右手持剑，稳稳地、甚至有些固执地，挡在了只剩一口气的瑾宣身前。
他抬起苍白的脸，雨水和血水混合着从他额角滑落，目光却异常沉静地看向你们兄妹，声音因伤痛而有些沙哑，却清晰地说道：“小公子，小小姐……年少有为，武功高深莫测，在下……佩服。”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也似乎在斟酌词句，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恳请的意味，缓缓道，“但今日之事……杀戮已多。不如，就到此为止，如何？”
最先感受到震惊，甚至荒谬的，居然不是你们，而是他身后那个奄奄一息、本以为必死无疑的瑾宣。他涣散的眼瞳里，猛地迸发出一丝难以置信的光，死死盯住了沈静舟那被雨水和血水浸透的背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目光诧异地望向身侧之人，挣扎着想要起身，喉间溢出一声模糊的喟叹：“瑾仙……你……”
沈静舟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脸，雨水顺着他清瘦苍白的下颌线滑落，声音在雨幕中却异常清晰：“噤声，保存体力。” 他深吸一口气，这动作牵动了肩上狰狞的伤口，鲜血顿时涌得更急，迅速浸透了一大片衣料，但他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仿佛那剧痛并不属于自己。他只将目光重新投向对面的少年少女，平静开口，字字却重若千钧：“瑾仙虽伤，仍有余力；瑾宣虽颓，根基犹在。若我二人不顾一切，拼死一搏，胜负……尚不可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百里东君手中嗡鸣不止的剑，以及你蓄势待发的姿态，“小公子和小小姐固然惊才绝艳，武功高强，可有十成把握，能在我们殊死反扑之下，自身不伤分毫？”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失血后的虚弱沙哑，却像冰冷的针，刺破了雨夜躁动的杀意。“与其在此拼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不如……” 沈静舟缓缓吐出一口气，白雾在雨夜中一闪即逝，“各退一步。我们离去，今夜之事，到此为止。如何？”
威胁？
你眉头紧蹙，心中那股被算计、被逼迫的怒火灼烧着理智，你冷声道，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锋芒：“若是我们宁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定要将你们留在此地呢？”
沈静舟闻言，竟极为恭顺地垂下了眼睫，雨水打湿了他浓密的睫毛，让那总是笼着寒霜的眸子显出几分罕见的、近乎脆弱的疲惫。但他的话语逻辑，依旧冰冷而坚固：“小小姐是个聪明人。” 他轻轻摇头，“杀了我们，于您二位，除了一时意气之争，可有任何实质好处？我们……不过是一把刀。刀断了，他会心疼片刻，但很快就会有新的、更锋利的刀递出来。而折刀之人，却要因此承受反噬之伤，甚至……引来更莫测的注视与针对。这笔账，划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