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掠过草坪,带着蒲公英的绒毛打了个旋,落在盛先生的鞋尖上。他正弯腰调整风筝线,花咏蹲在旁边,手指捏着线轴转来转去,像是在研究什么精密仪器,嘴里还念念有词:“是不是线太松了?怎么总往下掉?”
“不是线的事,是你手腕没用力。”盛先生直起身,握住他的手往回收了收,“感觉到没?风筝往上挣的时候,得顺着它的劲儿放,别跟它较劲。”
花咏的手被他包在掌心,故意往反方向偏了偏,风筝线“嗖”地松了,那只淡紫色的蝴蝶风筝立刻像喝醉了酒,摇摇晃晃地往旁边的柳树撞去。
“哎呀!”花咏夸张地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想去拽线,“要挂树上了!”
盛先生眼疾手快地稳住线轴,手腕轻轻一挑,风筝又晃晃悠悠地升了起来,翅尖擦过柳叶,带落几片嫩绿的叶子。“你这是成心跟我作对呢?”他无奈地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暖意。
“我真不会嘛。”花咏仰起脸,阳光落在他银白的发梢上,像撒了把碎金,“你再教我一次,这次肯定学会。”
不远处的野餐垫上,穿黄色卫衣的小男孩正举着望远镜四处看,镜头刚好扫到这一幕。他放下望远镜,扯了扯妈妈的衣角:“妈妈妈妈,你看那边那个爷爷,好笨啊,放风筝总放不好,还要另一个爷爷教。”
男孩妈妈正低头切草莓,闻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槐树下的两个老人靠得很近,穿深蓝色外套的正握着另一个人的手转线轴,动作慢得像在跳慢舞,被教的那个脑袋歪着,嘴角明明带着笑,却故意皱着眉,像是在撒娇。
女人的眼睛瞬间亮了,手里的草莓刀差点掉在餐垫上。她赶紧咳嗽两声,用胳膊肘碰了碰儿子:“不许这么说,多没礼貌。”
“本来就是嘛,”小男孩不服气地噘嘴,“我去年就会自己放风筝了,他那么大个人还不会。”
“每个人都有不会的东西啊。”女人把切好的草莓放进盘子里,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你看妈妈,到现在还不会骑自行车,爸爸教了好多次都学不会,你能说妈妈笨吗?”
小男孩想了想,摇摇头:“妈妈不笨,妈妈会做好吃的草莓蛋糕。”
“就是呀,”女人揉了揉他的头发,目光又悄悄往槐树下瞟了一眼——穿深蓝色外套的正低头替另一个整理被风吹乱的衣领,动作自然得像呼吸一样,“那位爷爷可能只是想让身边的人多陪陪他,故意说不会呢。你看他们在一起,是不是很开心?”
小男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那个“笨爷爷”正对着教他的人笑,眼睛弯成了月牙,手里的线轴早就被对方拿过去了,他却还凑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像只黏人的小麻雀。
“好像是挺开心的。”小男孩挠了挠头,似懂非懂地说,“那我不说他笨了。”
“这才对。”女人拿起一颗草莓塞进他嘴里,心里却还在回味刚才那一幕——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风把风筝线吹得嗡嗡响,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场景,却像加了层柔光滤镜,暖得让人心里发颤。她悄悄拿出手机,对着那个方向拍了张照片,照片里两个老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像两棵依偎在一起的老树。
槐树下,盛先生已经把风筝放得很高了,线轴在手里转得从容。花咏靠在树干上,看着半空的蝴蝶风筝,忽然说:“其实我刚才看到那边有个小孩在说我笨。”
盛先生手一顿,回头看他:“听见了?”
“没听清,不过看口型像。”花咏笑得狡黠,“不过我才不在乎,反正有人愿意教我,笨点也没关系。”
盛先生被他逗笑,把线轴递给他:“来,再试试,这次要是还放不好,中午就不给你买冰淇淋。”
“别啊!”花咏赶紧接过线轴,这次学得有模有样,虽然还是有点晃,但风筝总算没往下掉。他得意地回头冲盛先生笑:“你看,我学会了吧?”
“嗯,我们家老宝贝真厉害。”盛先生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温热的气息拂得花咏耳朵发红。
远处的小男孩正专心致志地吃草莓,忽然看到刚才那个“笨爷爷”把风筝放得很高了,忍不住说:“妈妈你看,他学会了!”
“是呀,”女人笑着点头,心里却在想,哪里是学会了,分明是有人愿意陪着慢慢试。她看着自家儿子鼓着腮帮子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样的画面真好——有阳光,有风筝,有老人们慢悠悠的相处,还有孩子眼里最单纯的世界。
风又起了,蝴蝶风筝在半空抖了抖翅膀,线轴在花咏手里转得越来越稳。盛先生站在他身边,两人的影子在草坪上依偎在一起,像幅被岁月浸软的画。他们没注意到远处的目光,也没在意刚才的小插曲,只是专注地看着那只风筝,看着它借着风势,一点点飞向更高的天空。
花咏忽然侧过头,对盛先生说:“等会儿放完风筝,去买你上次说的那家绿豆糕吧,记得多买两盒,给孩子们带回去。”
“好啊,”盛先生点头,目光落在他被风吹乱的头发上,“不过得先教会你收线,不然风筝飞跑了,绿豆糕就没得吃。”
“才不会跑,”花咏握紧线轴,笑得像个孩子,“有你在呢。”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们脸上投下斑驳的光点,风里飘着青草和草莓的甜香。远处的小男孩已经跑去追蝴蝶了,女人靠在野餐垫上,看着槐树下的方向,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原来最动人的风景,从来都不在远方,而在这些寻常的瞬间里——有人愿意陪你笨拙,有人愿意对你耐心,把平淡的日子,过成了最温柔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