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坡岭合作社的药材收购点,灯火通明,乱成一锅粥。
几十个村民,手里拿着扁担和锄头,将何天霸的几个手下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张大山的堂侄,叫张二牛,是个脾气火爆的后生。
“姓何的!”
“你们这群骗子!”
“说好的一斤二十块,怎么到了你们的秤上,就少了二两!”
“我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东西,你们想动手脚,没门!”
村民们群情激奋,摆明了不给个说法就不罢休。
何天霸这边,几个跟着他走南闯北的伙计,也不是善茬。
他们光着膀子,露出纹身,手里拎着秤杆,也是一脸凶悍。
“放你娘的屁!我们霸哥走江湖这么多年,靠的就是一个信字!”
“你们,别他妈的血口喷人!”
“就是!自己家的秤不准,赖我们?”
“想讹钱是不是?”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从口角升级成全武行。
钱正雄带着镇里的几个干部,夹在中间,急得满头大汗。
“大家冷静!冷静一下!有话好好说!”
“二牛!把锄头放下!有许县长和政府给你们做主,怕什么!”
可他的话,在此刻根本没人听。
信任的堤坝一旦出现裂缝,恐慌和猜忌的洪水,便会瞬间将其冲垮。
钱正雄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事儿绝对有鬼。
何天霸的为人他了解,既然跟了许天,就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动手脚。
而村民们虽然淳朴,但也实在,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
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拱火。
可现在,火已经烧起来了,找到那个点火的人,远不如先灭火来得重要。
就在这时,两道车灯光束,穿透人群,直直地照了过来。
一辆桑塔纳,稳稳地停在了场子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辆车。
车门打开,许天从驾驶位上走了下来。
他早已脱下外衣,只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和当初在南坡岭带领大家修路时,一模一样。
他的出现,像一根定海神针,瞬间让现场的嘈杂声小了下去。
村民们看到他,脸上的愤怒,不自觉地就收敛了几分,换上了一丝委屈和依赖。
“许……许镇长……”
“许镇长来了!”
钱镇长虽然把许天高升的消息和他们分享了,但他们还是改不了口,在他们心里,许天永远是那个和他们一起在泥地里打滚的许镇长。
许天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扫视全场。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那些拿着武器的村民身上,然后是何天霸那些剑拔弩张的手下,最后,落在了被夹在中间,满头大汗的钱正雄脸上。
他没有先问谁对谁错,而是径直走向一个捂着胳膊,龇牙咧嘴的年轻村民。
“伤到哪了?重不重?”
那个村民愣住了,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事,就是被推了一把,胳膊蹭破了点皮。”
“破了皮也是伤。”许天转头对钱正雄说,“钱镇长,马上安排车,把所有受伤的,不管是村民还是公司的伙计,都送到镇卫生院去。医药费,我来出。”
一句话,让现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何天霸的手下们,原本还一脸凶悍,听到这话,眼神也软了下来。
他们出来混,打架是常事,但还是第一次有当官的,会关心他们这些社会人,会不会受伤。
村民们更是心里一暖。
许镇长,还是向着咱们的。
钱正雄如蒙大赦,立刻招呼人去办。
现场的火药味,瞬间消散了一大半。
处理完伤员,许天才缓缓走向对峙的中心,那杆引发了所有矛盾的秤。
他没有碰那杆秤,而是看向了何天霸。
“霸哥。”
他只叫了两个字。
何天霸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是个要面子的人,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一群村民指着鼻子骂骗子,还惊动了许天,这比打他一顿还难受。
“许县长,我何天霸对天发誓,这秤,绝对没问题!”
“我要是敢在这上面动半点手脚,天打雷劈!”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吼道。
“我相信你。”许天点了点头,这四个字,让何天霸瞬间红了眼眶。
然后,许天又转向了张二牛。
“二牛,我也相信你。”
“相信乡亲们,不会无缘无故地冤枉一个好人。”
张二牛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许天会这么说。
许天站在两人中间,声音平静地响起。
“既然秤没问题,乡亲们也不会无故冤枉人,那问题出在哪里?”
他环视四周,目光从一张张或愤怒、或迷茫、或不安的脸上扫过。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人群边缘的一个中年男人身上。
那人穿着和村民差不多的衣服,但眼神却一直在游移,不敢与他对视。
当许天的目光扫过来时,他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就是他。
许天心里有了底。
但他没有立刻揭穿,而是拿起那杆秤,递给了张二牛。
“二牛,你是我们村里年轻人的代表,有文化,脑子活。”
“这杆秤,你再检查一遍,当着所有乡亲们的面,看看有没有问题。”
张二牛接过秤,翻来覆去地看,甚至用手去抠秤砣,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许镇长……这秤……是没问题。”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没问题就好。”
许天笑了笑,然后提高了声音。
“乡亲们,今天这事,透着蹊跷。”
“有人,不希望乡亲们好,不希望我们大家的腰包鼓起来。”
“他们见不得我们团结,见不得我们跟何老板合作赚钱,所以就想出了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来挑拨我们!”
“他们想让我们内斗,让我们自己砸了自己的饭碗!”
对啊!
我们跟何老板合作得好好的,日子眼看着就有盼头了,怎么会突然闹出这种事?
人群开始骚动,大家交头接耳,眼神里写满了怀疑。
就在这时,许天的目光,直接锁定人群边缘的那个男人。
“这位老乡,我好像没在村里见过你啊。”“你是哪个村的?”
那个男人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我……我是隔壁李家村的,在这里帮忙……”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哦?李家村的?”许天笑了,“这么巧,李家村的李满囤村长,前几天还跟我一起喝酒呢。我怎么没听他说起过你?”
“你叫什么名字?在村里是做什么的?家里几口人啊?”
许天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去。
那个男人汗如雨下,支支吾吾,一个问题也答不上来。
村民们不是傻子,看到这副情景,哪还有不明白的。
“是他!就是他刚才在我耳朵边上说,城里人的秤都做了手脚,让我们小心点!”
一个村民大声喊道。
“对!他也跟我说了!说何老板看着豪爽,其实心最黑!”
另一个村民也反应了过来。
“抓住他!这个挑拨离间的坏种!”
张二牛怒吼一声,几个年轻小伙子一拥而上,瞬间就把那个男人按倒在地。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许天到场,到揪出幕后黑手,不过短短十分钟。
他没有大声呵斥,没有讲大道理。
只是通过几个简单的动作,几句看似平常的话,就将一场即将爆发的群体性事件,消弭于无形,并且顺藤摸瓜,抓住了敌人的尾巴。
何天霸和他那几个手下,已经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混迹江湖多年,自以为见过不少大场面,但跟眼前这位年轻的许县长比起来,他们那点街头智慧,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
这哪里是当官的?
这分明是玩弄人心的大宗师!
就在这时,那辆桑塔纳。
车上下来两个人,正是陈望年和高远。
高远全程看完,心情十分复杂。
许天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对钱正雄说道。
“钱镇长,报警吧。”
“就说我们江城县的省级重点扶贫项目,遭到了不明人士的恶意破坏,有人蓄意挑拨干群关系,制造动乱,意图颠覆我们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
“请公安同志,务必深挖彻查,看看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