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之上,胜利的欢呼声浪还未完全平息,那名亲卫煞白的面孔与急促的喘息,便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张辽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化作了一片寒霜。他没有回头去看广场上依旧沉浸在喜悦中的民众,而是猛地转身,望向城西。夜幕之下,一抹不祥的暗红色,正在天际线上缓缓扩散,如同恶魔睁开的血色眼眸。刺鼻的焦糊味,夹杂着隐约的喊杀声,乘着夜风,钻入鼻孔。
“说清楚,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已经听不出半分情绪,平静得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
“三更时分,西营粮仓……失火!”亲卫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火势一起,原白波军降卒李大疤便率众作乱,他们……他们冲击武库,夺了兵刃,此刻正裹挟着数万降卒,攻打西门,扬言要……要迎接曹丞相的大军入城!”
“曹操的大军?”张辽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他瞬间便明白了,这是曹操的阳谋与阴谋,同时发动了。
孔融的辩论,是吸引天下目光的盛大烟火。而这营啸,才是藏在烟火之下的,致命毒刃!
“传我将令!”张辽没有丝毫犹豫,一连串的命令,如同出膛的连珠箭,清晰而冷酷地,从他口中射出。
“高顺!”
“末将在!”一直默立于他身后阴影中的高顺,上前一步,身形笔直如枪。
“我给你八百陷阵营,一刻钟之内,平息西营之乱。不必劝降,不必安抚。”张辽的目光,穿透夜色,仿佛已经锁定了那个名为李大疤的叛将,“找到李大疤,以及他身边的所有头目,格杀勿论!用他们的头,告诉那四万降卒,背叛的下场!”
“诺!”高顺没有多问一个字,转身,大步流星而去。那坚实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死亡的鼓点之上。
“再传令!全城戒严,关闭四门!各坊市之间,立刻设下街垒,严禁任何人走动!有敢趁乱作奸犯科者,立斩不赦!”
“命裴潜亲率‘云上阁’护卫,即刻进驻钱庄与学宫,但有冲击者,授权……先斩后奏!”
发布完命令,张辽的目光,缓缓扫过脚下这座灯火通明的城池。他知道,敌人真正的目标,绝不仅仅是制造一场混乱。
这场哗变,来得太快,太准。火烧粮仓,动摇的是“宝钞”的信用根基。冲击西门,制造的是外有大军压境的恐慌。这背后,必然有“土蝼”的影子在穿针引线。
而他们真正的目标,又是什么?
与此同时,城西大营。
火光冲天,喊杀震野。李大疤手持一柄抢来的环首刀,状若疯魔。他身后,是数千名同样双目赤红的乱兵。他们如同被放出牢笼的野兽,肆意地发泄着心中的怨气与被煽动起来的贪婪。
然而,就在他们冲向西门,以为胜利在望之时,一股沉默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从他们的侧翼,悄然涌来。
没有战鼓,没有呐喊。只有整齐划一、仿佛一人踏出的脚步声。
八百名陷阵营锐士,组成了一个完美的、无可动摇的方阵。他们如同暗夜中移动的钢铁城墙,无视了周围的混乱与火焰,目标明确地,朝着李大疤的中军帅旗,直插而来!
“挡住他们!给老子挡住!”李大疤惊恐地嘶吼着。
然而,他麾下的乱兵,在那堵沉默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钢铁城墙面前,所有的悍勇,都化作了最原始的恐惧。他们的刀砍在玄鳞甲上,只能迸溅出无力的火星。而陷阵营的长柄朴刀,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道精准而致命的血线。
这不是一场战斗,这是一场……屠宰。
高顺立马于阵后,眼神,冷漠如冰。他只是缓缓举起了右手。
“弩!”
后排四百名士兵,瞬间举起了神臂连弩。
“放!”
密集的箭雨,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地,覆盖了李大疤所在的亲卫队。惨叫声中,李大疤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脸上,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高顺面无表情地,将手,向下一挥。
方阵,继续,向前。
就在全城的注意力,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哗变所吸引时。
将军府,后院。
三道黑色的身影,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翻过了高墙,落地无声。为首的,正是“土蝼”校尉,冯九。
他看了一眼城西那冲天的火光,嘴角,露出一丝计划得逞的冷笑。
张辽,果然被调离了。府内的精锐,也必然被派去弹压乱局。此刻的将军府,是他最空虚的时候。
“按计划行事。”他做了一个手势。
两名手下,瞬间化作幽灵,消失在了庭院的阴影之中,前去解决暗哨与巡逻的卫兵。而冯九自己,则如同一缕青烟,绕过回廊,直扑张辽的书房。
他此行的最终目标,不是图纸,不是钢印,而是那个最核心的秘密——那个神秘的“先生”,究竟是如何与张辽,进行联络的。
书房之内,空无一人。冯九如同最老练的猎人,仔细地检查着每一个角落。书架、暗格、桌案……一切,都看似正常。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张辽那张宽大的帅案之上。案上,除了一方砚台,几卷竹简,便再无他物。
不对。
冯九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发现,在那砚台的下方,压着一张极为特殊的舆图。那舆图的材质,非纸非帛,绘制的线条,精准得令人发指。更可怕的是,上面所绘的山川河流,其形状与比例,与他所知的任何一份大汉舆图,都截然不同!
这……是另一个世界的地图!
就在他心神剧震,伸手想要去揭开那份舆图的瞬间。
一股致命的危机感,从背后,骤然袭来!
冯九想也不想,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向旁侧翻滚。
“嗤——”
一柄短刃,几乎是擦着他的脖颈,钉入了他身前的桌案,入木三分,只留下一个不断震颤的刀柄。
书房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了三十道身影。
他们,正是张辽从未离身的,三十名影卫!
为首的影一,看着狼狈起身的冯九,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先生,早已料到,你们的目标,会是这里。”
“请君入瓮,瓮中捉鳖。你,便是那只最肥的鳖。”
冯九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他明白了。从头到尾,这都是一个局!哗变是真,但张辽真正的防备,却一直,放在这里!
他,和他麾下的“土蝼”,才是对方今夜,真正要猎杀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