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午后,沈疏桐在镇国王府的书房内,处理完一批公文,起身活动筋骨时,目光无意间落在了多宝阁上一个新添的、造型古朴大气的青铜香炉上。
这香炉并非内府制式,风格更显厚重雄浑,隐隐带着沙场气息。
她记得前几日这里还是空的。
她走近细看,发现香炉底部刻着几个极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北狄文字,意为“勇武”。
这绝非宫中寻常之物。
“此物从何而来?”沈疏桐唤来书房伺候的内侍问道。
内侍恭敬回答:“回王爷,是前两日顾尚书派人送来的,说是……说是兵部武库清理旧物,见此物造型别致,与王爷气质相合,便送来给王爷赏玩。”
顾清泫?
送她一个带着北狄文字的旧香炉?
这借口实在拙劣。
沈疏桐抚摸着冰凉的青铜炉壁,心中已然明了。
这恐怕就是顾清泫口中“放在老地方”的东西之一,是楚晏兮授意他寻来的“聘礼”的一部分。
只是这品味……着实有些别具一格,带着顾清泫式的跳脱和……楚晏兮那点恶趣味的小心思。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
纵然不知具体为何,但能被那人如此费尽心思、联合众人瞒着她悄悄筹备,这份心意本身,已让她心中暖流涌动。
与此同时,顾清泫别院内,却是欢声笑语。
苏青临已经完全爱上了京城的生活。
谢兰辞并未拘着他,除了每日固定的医书研读和药理辨识,其余时间都任由他跟着顾清泫“胡闹”。
今日,顾清泫便带着他和萧寒来了西市的蹴鞠场。
宽阔的场地上,两队人马正在激烈角逐,周围围满了呐喊助威的百姓,气氛热烈。
苏青临何曾见过这等场面,看得目不转睛,激动得小脸通红,跟着周围的人一起大声叫好。
顾清泫本就是玩闹的性子,看得心痒难耐,索性拉着萧寒也下场租了块场地,要教苏青临蹴鞠。
萧寒本不欲参与,但拗不过顾清泫软磨硬泡,又被苏青临那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只得无奈应允。
于是,蹴鞠场上便出现了颇为有趣的一幕——风流倜傥的兵部尚书顾大人,动作花哨,笑声不断;
冷面沉稳的镇北侯萧将军,虽动作略显生硬,但胜在沉稳精准,总能及时补位;
而济世谷的苏少主,则像只欢快的小鹿,在场地上跑来跑去,虽技术生疏,却热情高涨,摔了跤也立刻爬起来,咯咯直笑。
谢兰辞站在场边,负手而立,看着徒弟那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看着他与顾清泫、萧寒自然融洽的互动,温润的眸中带着浅浅的笑意。
京城之行,让阿临开阔了眼界,也让他看到了这孩子在医术之外,同样鲜活灵动的一面。
这很好。
一场蹴鞠下来,三人都出了身薄汗,苏青临更是兴奋得手舞足蹈,拉着顾清泫问东问西。
“顾大哥,你刚才那个转身好厉害!”
“萧将军,你踢得真准!”
“师父!蹴鞠真好玩!我们以后还能来吗?”
看着徒弟红扑扑的脸蛋和亮晶晶的眼睛,谢兰辞温和点头:“若你喜欢,自然可以。”
顾清泫用胳膊肘碰了碰萧寒,压低声音笑道:“看吧,我就说带他来这儿准没错!比闷在院子里看书强多了!”
萧寒看着苏青临毫无心机的笑容,又看看身边眉飞色舞的顾清泫,冷硬的眉眼柔和了几分,淡淡“嗯”了一声。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苏芷晴终于处理完手头积压的事务,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准备离开尚书省。
刚走出值房,却见林婉儿提着一个食盒,正站在廊下,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了。
夜风带着寒意,吹得她鼻尖微微发红。
“苏姐姐,”见到她出来,林婉儿立刻迎上前,将食盒递过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看时辰晚了,想着你定然还没用晚膳,就……就炖了些鸡汤送来,还热着。”
食盒入手沉甸甸的,带着温热的暖意。
苏芷晴看着林婉儿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和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眸子,心中某处微微一软。
“外面冷,何必等在这里。”
她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平日的疏离。
“不打紧的。”
林婉儿笑了笑,眼神温暖,“苏姐姐快回去用膳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她说完,像是怕苏芷晴拒绝般,匆匆行了个礼,便转身快步离开了。
苏芷晴提着那沉甸甸、暖融融的食盒,站在空旷的廊下,望着林婉儿消失在夜色中的纤细背影,久久没有动。
食盒里鸡汤的香气隐隐透出,驱散了冬夜的寒冷,也仿佛……在她冰封的心湖上,轻轻划开了一道涟漪。
回到府中,打开食盒,里面除了熬得金黄浓郁的鸡汤,还有几样她平日偏爱的清淡小菜,摆放得整整齐齐。
她默默地吃着,那暖意似乎从胃里,一点点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这个冬天,似乎……并不那么寒冷了。
而此刻的皇宫深处,楚晏兮正对着礼部最终呈上的、厚厚一叠仪程细节,看得眉飞色舞,时而点头,时而提出些微小的修改意见。
她想象着沈疏桐在那日可能出现的每一种反应,心中充满了恶作剧得逞般的快乐与难以言喻的柔情。
所有的线索都在收拢,所有的准备都已就绪。
一张精心编织了许久的大网,正悄无声息地撒向尚被蒙在鼓里的主角。
京城这盘棋,在女帝的执子下,正走向一个前所未有的、浪漫而盛大的终局。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这场即将到来的“雨”,却是无数人用温暖与心意汇聚而成的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