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启之的手掌停在半空。
那团金色的光球在他掌心旋转，每一次旋转都带起周围空间的扭曲涟漪。光球很小，只有拳头大小，但陆瑾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里面蕴含的力量，足以把整座山头夷为平地。
“张豪。”龚启之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的天赋，确实让我惊讶。但也仅此而已。”
他的手掌缓缓下压。
“我原本想留你一命，毁掉你的神志，把你炼成一具只会修炼的傀儡。毕竟，这副肉身，确实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容器。”
“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龚启之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那双金色的瞳孔里，再也找不到任何人类该有的情感。“你太危险了。危险到我不敢让你继续活着。”
“所以——”
他的手掌猛地一握！
那团金色光球骤然炸开，化作无数道比头发丝还细的金色丝线，如同活物般疯狂地钻进张豪的七窍！那不是要杀人，那是要灭魂。
漱魂法。
天人境独有的神魂攻击手段，专门针对修行者的神魂本源，一旦中招，轻则神志尽毁沦为白痴，重则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张豪的身体剧烈抽搐。他能感觉到，有无数根冰冷的、尖锐的针，正在疯狂地刺穿他的意识。那种痛苦，不是肉身的痛苦，是灵魂被一寸一寸撕碎的痛苦，比凌迟还要残忍百倍。
“啊——！”
张豪终于发出了一声惨叫，那声音嘶哑、绝望，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哀嚎。
陆瑾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拼命想站起来，想冲过去，想做点什么，但他的身体已经彻底被那股恐怖的威压压垮，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大师兄！”陆瑾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吼，声带都撕裂了，嘴角溢出鲜血。
张豪听到了。那声嘶吼，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那片吞噬他意识的黑暗。
他猛地睁开眼。那双赤红的眼睛里，血丝密布，几乎要渗出血来，但眼神，依旧清明。
“老子……还没死……”张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每一块肌肉都在痉挛，青筋暴起如同一条条扭曲的蚯蚓。【不灭战魂】在疯狂运转。那些试图撕碎他灵魂的金色丝线，每撕碎一寸，就会被那股暴烈的生命力强行修复一寸。
撕碎。修复。撕碎。修复。
这是一场拉锯战，一场灵魂层面的拉pegawai锯战。
龚启之的眉头紧紧锁起。他发现，自己的漱魂法，竟然无法彻底摧毁这个年轻人的意识。
这不可能。漱魂法，是他耗费百年心血，从上古典籍中挖掘出的禁术。哪怕是天人境的修行者，中了这一招，也要神志尽毁。但这个小子……他竟然在抗，而且，抗住了。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龚启之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
张豪没有回答。他没有力气回答。他所有的意志，都在死死守住那片意识的最后一块净土。但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不灭战魂】虽然强大，但面对天人人境的神魂攻击，终究还是太过勉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一点地被侵蚀，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彻底吞噬。
他的眼神，缓缓转向远处那个被压在地上，拼命想要爬起来的身影。
陆瑾。这个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大师兄”喊得比谁都响的小子。这个总是惹祸，然后等着他去擦屁股的师弟。这个……他在这世上，为数不多在乎的人。
张豪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容。那笑容，带着一丝释然，一丝不甘，还有一丝……决绝。
“陆瑾。”张豪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但在这死寂的大殿里，却清晰得像是在耳边。
陆瑾猛地抬起头。他看到，大师兄那双赤红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温柔得让人心碎。
“大师兄……”陆瑾的声音在颤抖。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种让他心脏都快停跳的预感。
“别哭。”张豪咧嘴一笑，“男人，流血不流泪。我教过你的。”
陆瑾拼命摇头，眼泪已经止不住地往下流。
“大师兄……别……别说了……我们一起走……一起回三一门……”
张豪没有说话。他只是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动了。
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金色符文，在这一瞬间，全都被一股暴烈到极点的力量震碎！【不空刚体】全力爆发！
龚启之的瞳孔骤然一缩。
“你——！”他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张豪的身影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冲到了陆瑾面前。他一把抓住陆瑾的衣领，将这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师弟，狠狠提了起来。
“大师兄……”陆瑾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张豪没有看他。他只是转过身，面向远处那个悬在半空的身影。他的右臂，肌肉膨胀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暗红色的血管如同岩浆般流淌。他在蓄力，蓄一个，能把人扔出这座神国的力。
“师弟。”张豪的声音，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柔，“莫来寻我。终有一日，我会回去的。替我……照顾好师傅。”
话音未落。张豪猛地转身，右臂如同投石机般甩出！
陆瑾的身体，如同一颗炮弹，被狠狠地抛向远处那道已经摇摇欲坠的金色大门！
“不——！”陆瑾撕心裂肺地吼叫着。他拼命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但他什么都抓不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直到，他穿过了那道金色的大门，穿过了那片浓厚的云雾，重重地砸在了冰冷的雪地上。刺骨的寒风，瞬间灌进了他的衣领。那种冷，冷得让人骨髓都在颤抖。
但陆瑾感觉不到。他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痛。他只是呆呆地躺在雪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座已经开始缓缓闭合的金色大门。
“大师兄……”陆瑾喃喃着。眼泪，无声地滑落。
金色的大门，彻底闭合。整座神国，再次陷入了死寂。
陆瑾不知道自己在雪地里躺了多久。天色暗了，又亮了。雪下了，又停了。他就那么躺着，一动不动，像一具被遗弃的尸体。他的意识，早已经不在这里。他的意识，还停留在那座金色的大殿里，停留在大师兄那句“莫来寻我”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扔出来。为什么不让我留下来。哪怕是死，我也想跟大师兄一起……
陆瑾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压抑的嘶吼。那声音，像是受伤的野兽，绝望而悲凉。
他猛地从雪地里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朝着那座金色大门的方向跑去。他要回去，他要找到大师兄。哪怕把这座昆仑山翻个底朝天，他也要找到！
“大师兄——！”陆瑾嘶吼着，声音在空旷的雪山上回荡。但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寒风。
他跑了很久，跑到双腿已经麻木，跑到肺部像是要炸开。但他找不到。那座金色的大殿，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只剩下漫山遍野的白雪，和一片死寂。
“大师兄……”陆瑾跪在雪地上，双手疯狂地刨着积雪，指甲都翻了，鲜血染红了雪地，“你在哪……你告诉我……你在哪……”
没有回应。
陆瑾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绝望，那种彻骨的、吞噬一切的绝望。
“啊——！”陆瑾仰天长啸，声音凄厉得让人心碎。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整个人重重地栽倒在雪地上。昏死了过去。
神国之内。
金色的大门，彻底闭合。整个空间，开始了剧烈的收缩。那些原本悬浮在半空的碎石、断壁，全都在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下，朝着中心坍塌。这座神国，正在关闭。不，准确地说，是在“压缩”。
龚启之悬在半空，双手结印。他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仿佛要彻底融入这片空间。
而在他的下方，张豪半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身上，那些金色的符文，已经彻底消失。但他能感觉到，一股更加恐怖的力量，正在从四面八方涌来。那不是封印，那是镇压。如同当年佛祖镇压孙悟空的五指山，要把他，彻底压在这座神国的最深处，永世不得翻身。
“张豪。”龚启之的声音，在整个空间回荡，“我改主意了。我不杀你。我要把你，镇压在此处。让你眼睁睁地看着，这世界如何变迁，如何衰败。让你在无尽的岁月里，慢慢腐朽，慢慢绝望。这，才是对你最好的惩罚。”
话音落下。整个空间，开始了最后的坍塌。无数金色的光柱，从穹顶、地面、四周的墙壁里破土而出，如同一根根擎天巨柱，将张豪死死地困在中央。那些光柱，不是要伤害他，而是要定住他。定住他的肉身，定住他的炁，定住他的一切。
张豪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半空中那道虚幻的身影。
“老狗。”张豪咧嘴一笑，“现在没人能打扰我们了。”
他缓缓站起身。那些试图将他压倒的光柱，在他站起的瞬间，全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你以为，把老子关在这里，就能困住老子？”张豪活动着脖颈，骨节发出一连串爆响，“你太小看老子了。老子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坐牢。”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的【不灭战魂】，在这一刻，彻底觉醒。那股暴烈的、不死不灭的生命力，如同火山爆发般，从他的每一个毛孔里喷薄而出！
“老子会在这里，好好修炼。好好变强。等老子出去的那天——”
张豪猛地一拳轰向脚下的地面！轰！整座神国，都在这一拳之下，剧烈震动！
“老子会亲手，把你这条老狗，活活撕碎！”
龚启之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加快了镇压的速度。无数道金色的锁链，从虚空中浮现，如同活物般，疯狂地缠绕向张豪。
张豪没有躲。他只是站在那里，任由那些锁链将他层层缠绕。他的眼神，依旧桀骜，依旧不屈。
“老子等着。”
“等着那一天。”
金色的锁链，彻底将他包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密不透风的茧。
整座神国，陷入了永恒的寂静。只有那个茧，还在微微颤动，仿佛里面，有一头正在沉睡的猛兽，等待着，苏醒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