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宝饭店开张以来,生意还算不错。阿喜除了把自家种的青菜、萝卜送到饭店,还要去集市采购鸡肉、鱼虾,以及豆腐、百叶、素鸡、豆芽,茴香豆也少不了,所以一大早便忙碌不停。
他背着大竹篮来到集镇上的小市场,只见小小的菜市场里,卖鱼、卖肉、卖菜、卖瓜、卖豆腐的小摊一个挨着一个,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嘈杂一片。
他买了一只大公鸡,又买了几条鲫鱼、河蚌、豆腐、百叶等,满满装了一竹篮。正琢磨着还要买点什么,忽然瞥见两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在市场里转悠——一个穿长衫戴礼帽,一个穿短装,像是在找人。这时,小刁包鬼鬼祟祟从后面走过来,对着两人耳语几句,转头就溜了。
那两人不慌不忙,又朝四周看了片刻,接着弯腰挑黄瓜,眼神却游离不定。阿喜心里犯嘀咕: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小刁包和他们又有什么瓜葛?这里面定有蹊跷。他随手又选了几根莲藕放进篮里,竹篮愈发沉重,只能背着往饭店走。
刚走没几步,就见一个农民打扮的青年人匆匆来市场,四下扫了一眼,又匆匆离去。那两个挑黄瓜的商人立刻丢下黄瓜,尾随青年而去。阿喜心头一震:这青年人是谁?那两个商人为何要盯他的梢?来不及多想,他加紧脚步往三宝饭店赶。
三宝饭店老店新开,阿福正在擦洗桌子,端起一盆脏水就往街面泼去,忽听见一声怒骂:“眼睛瞎了?差点泼老子身上!”阿福定睛一看,正是刚才那两个商人,赶忙连连道歉打招呼。
谁知穿长衫戴礼帽的商人拉了短装商人一把:“别耽误事,赶紧跟上前头那个人!”短装商人回头狠狠瞪了阿福一眼,拔腿就走。阿福往外打量,见前面有个青年正急匆匆赶路,飞快钻进一条弄堂便没了踪影,那两个商人在后紧追不舍。阿福心里嘀咕:这两人到底是干什么的?跟着那青年要做什么?
这时,阿喜背着竹篮气喘吁吁走来,问道:“看什么呢?”阿福轻轻指了指前面的两个商人,阿喜点头:“这两个人我在菜市场见过,还看见小刁包偷偷跟他们耳语了几句。”阿福附和道:“我看这两人不是什么好来头。”说着接过竹篮,“今天买了这么多菜?”阿喜答道:“这两天生意好,就多买了点,你看这素鸡、莲藕、河蚌放着也坏不了,趁便宜就多囤了些。”
两人刚进店没多久,就见那两个商人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短装商人懊恼道:“那家伙真狡猾,一转眼就被他甩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长衫礼帽商人点头,找了个位置坐下。短装商人高声喊:“伙计,烫壶酒,再来几个小菜!”
阿福一见是他们,赶忙上前招呼:“两位老板请坐,酒菜马上就来!”说着立刻端上四碟小菜——五香素鸡、什锦面筋、雪菜毛豆、油烙爆鱼,阿喜也烫了一壶黄酒递过来,摆好碗碟筷子。两人喝了几口,短装商人又开口:“再炒两个热菜。”长衫礼帽商人却抬手一拦:“抗战时期,一切从简,别铺张。”短装商人点头,闷头喝起酒来。
穿长衫戴礼帽的商人,衣服虽老旧,怀表的银链子露在外面却闪闪发亮;短装商人衣着普通,一开口,几颗大金牙格外扎眼。只听长衫男子轻叹了口气:“这次行动事关重大,游国胜长官叮嘱我们务必谨慎,见机行事,还得依靠抗日分子帮忙。”大金牙撇嘴道:“抗日分子?咱们哪儿找去?”声音颇大,长衫男子连忙做了个噤声手势:“小声点!”
回头见阿福站在不远处,大金牙瞪着他喝问:“你在偷听我们说话?”阿福连忙辩解:“我哪儿偷听了,我是看你们还要加点什么,是你们自己说话声音太大。”长衫男子微微一笑:“对老百姓不能这样,咱们要团结老百姓。”又笑着对阿福说:“小兄弟,既然听见了,怎么不去警局报信抓我们领赏?”阿福正色道:“去警局报信,找那些沙壳子?我才不干!”
长衫中年人一听大喜:“我看小兄弟一身正气,定然不屑与沙壳子那样的汉奸败类为伍。”阿福哼了一声,没接话。长衫中年人笑着说:“我叫周炳贵,吃过沙壳子的亏,正想除之而后快!”阿福轻蔑地问:“就凭你们两个?”周炳贵答道:“不瞒你说,我们有游击队做靠山。”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阿福疑惑道:“游击队?”大金牙眼睛一瞪:“怎么,你想给沙壳子通风报信?”阿福连连摇头:“我就是个饭店伙计,这事跟我没关系。”周炳贵赞许道:“小兄弟,你不肯巴结沙壳子,不贪赏银,为人正直。不瞒你说,我和游击队正想设个圈套收拾沙壳子,可惜县城里没人接应,偌大的无锡县城,竟没几个敢和沙壳子作对的,可惜啊。”
阿福不服气地说:“谁说没人敢跟沙壳子作对?”周炳贵眼前一亮:“哦?快说来听听。”阿福心头一紧,支吾道:“我……我也不清楚。”周炳贵安抚道:“小兄弟别害怕,不瞒你说,我们俩就是江南抗日游击队的。”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硬纸片,上面印着“江南抗日游击队副队长周炳贵”的字样,给阿福看了一眼便赶紧收回。阿福满心疑惑:游击队怎么会有名片,从没听过。
周炳贵又堆着笑说:“我看你也是热血青年,若肯帮我们一个忙,事成之后,游击队定有重赏。”阿福问道:“要我帮什么忙?”周炳贵神秘一笑:“也没什么难事,就是想请你找些抗日分子,协同我们干件大事。”阿福不解:“什么大事?”周炳贵答道:“你这饭店生意好,客人多,想必交友广,帮我们找几个人,一起设个圈套,活捉那沙壳子。”
阿福顿时犹豫:“这……”周炳贵又说:“小兄弟别担心,游击队的游国胜你总听过吧?”阿福点头:“听说过。”周炳贵得意道:“那就好,游国胜与我是八拜兄弟,咱们早已商定联合行动,你尽管放心。”阿福还是摇头:“不行,就算我能找到人,都是寻常百姓,手无寸铁,怎么跟沙壳子抗衡?”周炳贵笑道:“你多虑了,只需你们帮忙望风掩护,不用动手。”
阿福依旧摇头:“不行,这可是要命的事,没好处谁会干?”大金牙嗤笑一声:“要钱还不容易,只要你答应帮忙,赏银有的是!”阿福点头:“起码三十块大洋,少了没人干。”周炳贵喜出望外:“三十块大洋?小事一桩!这五块大洋先当定金,你尽管找人。”阿福又说:“这事我得跟老板商量下。”说罢转身进了后厨,和阿喜、阿二合计起来。
阿二说道:“我一看这两人就不是好东西,别答应他们,没安好心!”阿福招了招手,让两人凑近:“不如将计就计,让他们多拿点定金,我去街上找皇协军张副官,让他带人来抓他们,让他们狗咬狗。”阿喜和阿二听了,连连点头。
随后,阿二和阿福一同来到周炳贵、大金牙面前。阿二开口道:“这事我知道了,收拾汉奸,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但这事性命攸关,三十块大洋不能少,定金五块也得再加些,不然这事我们不干。”周炳贵连忙答应:“好,一言为定,这五块大洋先当定金。”阿二收下大洋,对阿福吩咐:“你赶紧去找老胡,让他带些人来,说有要事,每人赏银三块,事成之后再补。”阿福连声应下,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