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对视一眼,孙玲珑强压着火气问:“你买的什么蛇?”
秋容畏畏缩缩,“银环。”
她还为自己辩解,“我亲眼看了,真是银环。挑得都是二斤重的,蛇贩子还叮嘱说坛子口一定要封紧,不然会被顶开。”
孙玲珑懒得再与秋容争辩,左右不过到了晚上,这事也就定性了。
过了没多久,紫宸殿的消息就传到望月轩。
小王女被蛇咬了。
孙玲珑强忍着笑意,侧耳去听报信的丫鬟还要说什么。
侧妃见状,斜斜看了孙玲珑一眼,又示意丫鬟继续说。
“小王女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王妃让人带着猎狗在每个院子排查是否还有蛇,等会就要来望月轩了。”
侧妃挥挥手,示意丫鬟下去。而后才看向孙玲珑,孙玲珑神色如常,只是略作惊恐的样子。
“哎呀,这群奴才干什么吃的,真该拖出去打死。我最怕的就是蛇了,咱们这院子里可千万得仔细些。”
侧妃望向正门,日头正好,已经没有正午时那样燥热的温度。
“孙侍妾要当心些,说不定那蛇会闻着味来。”
说罢,侧妃也不看孙玲珑的表情,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孙玲珑做的,她都最好老实些。
她身体亏空的厉害,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养精蓄锐。
侧妃垂下眼,对着宋玉弯唇一笑:“孙侍妾好久没纺织了吧,也不知技艺生疏了没。这次皇后寿辰,我打算绣一幅百寿图送她。叫孙侍妾也搭把手,别误了时候。”
宋玉点点头,“您放心吧,我一定看好她。”
这几天,葫芦请了假,亲自照顾两个小太监。
可惜的是,因为伤的太重,其中一个还是在第二天晚上去了。
葫芦自己出钱,买了寸薄棺。
初来乍到的,葫芦也没来得及置办一两块地。只能把人埋在乱葬岗,把坑挖的深点,不然会被野狗刨出来。
他站在坟前烧纸,灼热的火舌卷起黄纸,噼里啪啦燃烧的火焰差点烧了葫芦的眉毛。
他也不知说点什么,说什么都是徒劳,人死了就是死了。
葫芦从外头买了一只鸡,养在厨房,每天下的鸡蛋留给那个叫水生的小太监。
他坐在床边给水生换药,水生趴在床头,一口一个哥。
水生知道葫芦好心,没想到他心这么好。
用自己的积蓄救了他们不说,又把人带回来休养,甚至还能每天吃上一个鸡蛋。
水生发誓,自己以后一定会报答葫芦。
从此以葫芦马首是瞻,就是王府的主子也不能排到葫芦跟前去。
葫芦让他别贫嘴,“有说话的功夫,屁股都长好了。”
水生叹气,“这下真是个烂屁股了。”
换好药,葫芦洗净了满手的血,把备好的礼物送去安管家的住处。
一年四节的礼是不能缺的,徒弟和女婿儿子送的都差不多。更何况,葫芦本就是当儿子养老的。
往常,这是爷俩个最开心的时候,谈天说地要聊到后半夜。
这次安管家却不肯见葫芦,叫人把礼物都拦了下来。
只托自己的随从带话给葫芦:往后这些都不必送了。
葫芦哪里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师徒情分怕是断了。
日子跟车轱辘似的往前转,一眨眼锦茵都五岁了。
五岁就要开蒙,王妃的世子四岁时就开始认字背诗了。本来要带着锦茵一起,坐了才半个时辰,就砸了两个砚台,折了四支毛笔。
王妃柳眉倒竖,训斥锦茵:“再闹,今个中午就不准吃甜酥酪了!”
锦茵听罢,冷着脸在座位上坐好。王妃才转身,刚在板书上写下人字就听见哭声。扭过头,锦茵正抓着秩明的领子,威胁他让出中午的甜酥酪。
秩明性子文静,被锦茵抓住动也不敢动,眼泪含在眼窝里,只敢小声叫着娘。
闹了这么一出,俞珠也不好意思把锦茵在放在王妃那,只能带回来自己教导了。
眼下又过了两年,拖是拖不得了。
俞珠也不知锦茵是随的谁,既不像自己也不像王爷,倒像山里的猴子。
午睡起来,俞珠往身边一模,没摸到锦茵。
她猛地醒过来,只来得及趿拉上绣鞋。跑到院子里,只见锦茵趴在那棵海棠树上,双手抱着树干。见俞珠来了,拼命摇晃,落了俞珠一抬头的花瓣。
“娘,你看下花瓣雪了!”
俞珠只觉得头痛得要炸了。
这孩子一定是趁着午睡偷偷溜出来的,也不知在这藏了多久。
眼下海棠花开得正好,她又穿得粉衣裳,怪不得来往的丫鬟都没发现。
俞珠顺手折下一根树枝,举起来刚好打到锦茵的屁股。
“你给我下来!”
锦茵人小却皮实,俞珠打她她就再往上爬了一截。
“我才不下去呢,下去娘要打我的屁股!”
俞珠没了法子,双手扒着树枝企图爬上去。到底是没有小时候灵活,累了个气喘吁吁不说也没爬上多高。
不过还是仗着个子,抓住了锦茵衣服的一角。
兰溪听见动静,遥遥看见锦茵在树上挂着。她飞快地跑过来,听见锦茵大叫:“兰溪姑姑快接住我!”
说罢,也不管兰溪作何反应,不管不顾地往下跳。
兰溪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只恨这双腿跑得再快些。
眼看着接不住,她已经做好了趴下用身体做肉垫的准备,冷不丁的,一道身影跳起来接住了半空中的锦茵。
“爹爹!”
俞珠这会子刚从树上爬下来,举着树枝的手还在颤抖。
想狠狠打在锦茵的屁股上,却被晋王拦住。
晋王抱着锦茵,眉目都是温和的笑意。
“又惹你娘生气。还不跟兰溪姑姑下去,不然爹也拦不住。”
兰溪接过锦茵,晋王又偷偷说:“关起来,回头再教训。”
俞珠气得脸都红了,“无法无天,真是无法无天!”
晋王拿下她手里的树枝,挑眉轻笑:“已经骗她进房间了,回头随你教训。”
俞珠冷静下来,才发觉自己在晋王面前失态,就连鞋子都没穿好,只能扯扯裙子盖住。
“王爷,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晋王说:“这几天一直在忙着给秩明找老师,想着顺带给锦茵也找个。人选等会就到,让锦茵自己挑。到时候进了书舍,也好磨磨她的性子。”
“好呀。”俞珠偷偷穿好鞋子,跟在晋王身后,“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几个官员的子女也要送到王府来读书,这都不用你操心,王妃会安排好的。”
俞珠叹了口气:“我是怕锦茵太顽劣。”
晋王笑了笑,随手牵起俞珠的手。二人就好像一对寻常夫妻那样往里屋走,聊得也都是家长里短。
“这不怕,孩子都是有样学样的。等她有了榜样,就不会这么好动了。”
锦茵本以为兰溪是要带她去其他地方,谁知转头就把自己关在屋里。
她是不怕俞珠的,俞珠雷声大雨点小,打起人来一点都不疼。晋王不一样,虽然不总是生气,教训起人来却是实打实的。被戒尺敲过的手心,好几天都火辣辣的疼。
俞珠也瞪圆了眼,吓唬道:“我看你现在还往哪跑?”
锦茵有些胆怯,却还是强撑着胆子顶嘴:“我没有跑,我等着你打我呢!”
说罢,她撅起屁股:“你打吧,把我的屁股打烂嫁不出去,烦你一辈子。”
短短两句话,说得俞珠一肚子火。
明明自己也没教过这样的话,锦茵却像是天生的混世魔王,一点不像个五岁的小童。
晋王跟前,也不好闹得太过。俞珠板起脸,训斥:“等你爹走了再说。”
晋王立刻背过身,端起杯盏:“本王什么都没看见。”
俞珠恐吓锦茵:“这下没人救你了!”
话音落,俞珠已经扬起巴掌落在锦茵的屁股上。
啪啪两下,打得锦茵不住喊叫。
那叫声真是要冲破屋顶了。
晋王打眼去瞧,“怪不得锦茵不怕你。”
哪有这么打孩子的,用自己的巴掌垫着再去打,打得不就是自己了吗?
说白了就是锦茵知道,不管自己做什么俞珠都不会真的责怪。所以她不害怕,还会变本加厉试探俞珠的底线在哪里。
晋王拉住俞珠,用一种戏谑的语气说:“好了好了别管她了,就算你为她好,她也不领情。”
晋王故意拔高了声音:“你还管她干什么,随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罢。”
说罢还低下头,“爹娘以后都不会管你了。”
小小的锦茵懂什么呢,只是这次和往常全然不同。
不管是爹还是娘,都没有气冲冲的教训她要她改正。反而决定纵容她,只要她开心就好。
锦茵怕了。
比严格指正更让人揪心的是放弃的态度。
俞珠也反应过来晋王的意思,随即把锦茵丢在一旁。
“你去爬树吧,去把大娘的纸墨笔砚通通砸烂,我们都不会管你的,只要你开心就好。”
锦茵愣了愣,不安的目光在俞珠和晋王脸上徘徊。
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娘,娘不要不管我,我再也不淘气了!”
锦茵哭,俞珠的心里也不好受。可是不趁着小,把是非对错刻进脑海里,谁知道她以后做得出什么来。
晋王把锦茵拉到身前,认真问:“你觉得做那种事很好笑,戏弄娘亲很有趣吗?”
锦茵摇摇头,“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掀丫鬟的裙子,故意打翻饭碗,躲在水缸里看她们为了找你吓得发抖,你觉得很开心?”
锦茵还是回答:“没有。”
晋王问:“那是为了什么?”
他把刚刚凉下来的茶倒在锦茵的脸上,满头满脸都是湿漉漉的茶叶。锦茵张嘴就要哭得更大声,却被晋王警告:“不准哭!你昨天不就是这样对香草的吗?”
锦茵被唬住,不情不愿地道歉:“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不管怎么教导怎么惩罚,你都觉得无所谓。作为父母,我也办法下过分重的手。既然如此,往后不会再管你了,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锦茵睁大了眼,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
“爹爹,别不要我,锦茵会听话的,锦茵以后一定做个乖孩子!”
见她哭得惨烈,晋王终于松口。
“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改了,还是和以前一样骗骗我的?”
锦茵不知如何是好,她还不会写字,不知道保证书是个什么玩意。只能自己想办法让晋王相信她是真心悔改了,她尽力止住眼泪说:“我去给香草道歉。”
香草只比锦茵大一岁,是专门买回来陪着玩的。或许是因为出身的原因,锦茵总是趾高气昂的使唤香草:“我是你的主子,你就是件玩意逗我开心的,算不上人知道吗?”
要知道,即便是晋王也不曾说过这样的话。
这样唯我独尊,刚愎自用的性格要是不在小时候改正,大了还会把人命当做人命吗?
岂不是也要闹出围场射人这样的事来?
晋王冷眼看着,锦茵把自己干过的事一件一件翻了出来。挨个去争取原谅,连秋千的都没忘记。
她自己摔了个跟头,起来却狠狠踢了秋千几脚。
等做完这一切,锦茵才回到俞珠身边。
“对不起娘亲,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俞珠也没像往常一样挂着笑脸,只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凡事要推己及人,岂可因为你是王爷的女儿就欺负人。你是爹娘生的,难道她们不是吗?”
晋王更是恐吓她:“你在王府,大家让着你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出了这个门,别人不知道你是王爷的女儿,谁还会跟你客气?”
锦茵点点头,“知道了。”
她还推断出另一个道理,就是想让别人服气,还得自己有本事。
锦茵这孩子,就是没受过挫折,不知道天高地厚。
晋王拿起帕子给锦茵把脸擦干净,然后才说:“明天你就去读书习字,好好学一学做人的道理。”
锦茵来了精神她兴奋的问:“那我是不是能骑马射箭!”
她张开臂膀,“还能打架!”
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晋王说:“不能,那是哥哥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