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客前一天晚饭,马春梅还叮嘱孩子们:“今天吃大席跟家里吃饭不一样,你们在桌上可得看清楚了。有的菜要是味道不对,别吃第二口;还有土豆、四季豆,看颜色要是没熟透,绝对不能碰;山上采的野蘑菇,不管看着多新鲜,都别尝。”
叶承泽皱着眉不解:“这几样咱们家不常吃吗?有什么问题啊?”
马春梅笑着解释:“这几样菜特殊,做不好或者没熟透,吃了容易肚子疼,严重了还得去医院。”
宋知远忽然插话:“对,我们以前在部队,有一次一个班的人都土豆中毒了,后来听说是生土豆不能吃,吃了会中毒。”
叶承泽更疑惑了:“胡扯吧?咱们家还腌土豆丝呢,也没见谁中毒啊。”
“那不一样,” 马春梅耐心说道,“土豆长芽或者表皮泛青的时候就可能有毒,但咱们家腌土豆有讲究。首先得选刚从土里挖出来的新鲜土豆,切得又细,而且吃之前还得过一遍开水,其实咱们家的腌土豆丝不算生的,更像是凉拌菜,而且算是做工相对复杂的凉拌菜。”
几人一合计,让宋知远和夏怀林明天早上提前去莫淑珍家打小工,一来能帮忙搭把手,二来也能悄悄检查下食材,万一有不新鲜或者处理不当的,提前发现总比把人吃出毛病强。
真不是马春梅不相信大师傅,现在的人,对吃得特别珍惜,不管什么食材,都不舍得扔,总感觉食材坏了,多煮煮就成。
两人到了莫淑珍家,负责做饭的大厨是华师长家的亲戚,性子特别好,见他们来帮忙,乐呵呵地摆手:“打下手就不用麻烦两位了,你们要是不嫌弃,不如露一手,各做道拿手菜让大家尝尝?”
宋知远和夏怀林对视一眼,也不推辞,宋知远选了道青椒干子肉丝,夏怀林做了道番茄炒蛋。
这两道都是家常得不能再家常的菜,却最考验基本功。
那时候的大厨做饭,都不会把看家本事当场表演出来,各种小技巧都藏着掖着。
宋知远和夏怀林的手艺算不上顶尖,但胜在跟着马春梅学了不少预处理的门道。
炒青椒丝前,先把青椒放进干锅里炒出多余水汽,这样炒出来的青椒脆嫩不涩,还能更好地吸进调料味。
做番茄炒蛋时,先把一部分番茄炒成细腻的番茄沙,再和鸡蛋同炒,这样菜里的番茄味更浓郁,汤汁也更浓稠。
这些预处理的步骤,在当时很多厨师都不会特意做。
不懂的人做出来,青椒会带着一股生涩气,番茄炒蛋也只是简单的蛋和番茄混合。
但只要懂了这个门道,操作起来其实很简单,甚至不用手把手教,只要跟厨师提一嘴,他们就能完美复刻。
有心的厨师更厉害,只要尝一口、看一眼菜的卖相,就能琢磨出其中的关键,这就是做菜的门道。
莫淑珍筹备这场认干亲的宴席,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搞得复杂。
她没请丈夫华师长的战友,只邀了家里的亲戚和自己相熟的朋友 。
战友之间,难免带着上下级的拘谨,你敬我让的客套话一堆,反倒没了真心实意;而亲友聚会就不一样了,大家知根知底,说话办事都自在。
认亲本就是图个亲近,没必要掺杂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就连请亲戚,莫淑珍也有自己的讲究,没请家里的长辈,只叫了同辈,当然他们可以带孩子来。
她看着性子柔和,骨子里却带着股天生的逆骨,对那些老辈人的规矩、说教向来不感冒,觉得同辈人聚在一起,没那么多拘束,聊得也投机。
莫淑珍一共就请了三桌客,再加上马春梅这边凑成四桌,在自家宽敞的院子里刚好能摆布开。
院子里早就搭好了凉棚,摆上了擦得锃亮的方桌板凳,桌上铺着干净的蓝布桌布,摆着瓜子、花生和提前泡好的茶水,透着股热热闹闹的家常气。
院子里很快就热闹起来,喜欢打牌的凑了两桌叶子牌、一桌扑克,哗啦哗啦的洗牌声混着说笑声;不爱打牌的就围坐着下棋,楚河汉界间杀得难解难分;还有几个女眷凑在一起,一边帮着择菜或者打着毛线一边唠家常,说的都是柴米油盐、孩子上学的琐事,亲切又自在
客人没到齐后,莫淑珍就拉着马春梅挨桌认人:“这是我表哥表嫂,我表嫂在招待所上班;这是我三姐姐夫,我姐夫家了不得,家里做宣纸的,一张好纸就够我们普通人过一个月了,这是华砚星的舅老爷,是出了名的画家;这是我好朋友,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
马春梅跟着她一个个叫过去,哥哥嫂子、姐姐姐夫认了一屋子,大家都热络地应着,拉着她问长问短,没半点生分。
临近中午,院子门口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众人抬头一看,是华师长回来了。
他看面相就有五十出头了,看着比莫淑珍年纪还大,但事实上还不到五十,反而是莫淑珍实际年纪超过五十了,看着只有四十几岁。
华师长身材高大挺拔,哪怕穿着便装,也透着股军人的硬朗劲儿。
最惹眼的是他脸上那道伤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耳边,深深浅浅的纹路里,刻着实打实的军功章,却也让他本就凶悍的眉眼更添了几分杀气凛然。
马春梅下意识地顿了顿 —— 她两世为人,见过的人不算少,却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
那眼神锐利得像出鞘的刀,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锋芒,仿佛能看透人心似的。
一般人被他这么看一眼,怕是会打心眼里生出恐惧,连话都说不利索。
马春梅也觉得心头微微一凛,总算明白 “眼中有刀光”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莫淑珍却习以为常,笑着迎上去:“你回来得正好,客人都到齐了,就等你开席呢。”
说着,她拉过马春梅,对丈夫介绍:“这是我妹妹马春梅,叫姐夫。”
马春梅也算是有气势的女人,此时不由自主的气势一收,乖乖的叫:“姐夫!”
华师长看向马春梅,眼神稍稍柔和了些,但那股子锐利依旧在。
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有力:“既然是淑珍认的妹妹,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虽只是简单一句话,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