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席落座自有讲究,主席位上坐着华师长和莫淑珍。
莫淑珍旁边挨着马春梅,再往下是叶承天,他能上这桌坐,这次是真沾了马春梅 的光。
华师长另一侧是司景琛,接着是周明智和丁守行,两人坐在一起,周明智还刻意往司景琛那边挪了挪,避开丁守行投来的 “热切” 目光,觉得春梅姐有时候也不必这么照顾他这个兄弟。
最下首坐着的是华家舅老爷,那位传闻中的画家 —— 他生得细皮嫩肉,一点不显老态,下巴上一撮黑胡子足有半尺长,松松垮垮垂着,穿着一身青色的道袍式服装,让人压根猜不透年纪。
菜很快就上了桌,先上四个冷盘打底:油香酥脆的花生米配上色泽红亮的卤猪头肉、清爽解腻的凉拌黄瓜、酸甜可口的凉拌番茄,还有一盘凉拌皮蛋水豆腐。
紧接着,四道红烧大菜陆续端上来,红烧肉肥瘦相间、色泽油亮,红烧鱼整条摆盘、寓意吉祥,红烧大鹅肉质紧实、酱香浓郁,红烧大肠处理得干净无腥、软糯入味,每一道都分量十足,看得人食指大动。
随后便是四道家常小炒,爆炒腰花,鱼香肉丝,青椒肉丝和番茄炒蛋。
莫淑珍一眼就认出了宋知远和夏怀林做的那两道 —— 青椒干子肉丝香气扑鼻,青椒脆嫩爽口,干子吸足了酱油色,油亮诱人,肉丝切得均匀,嫩软入味;番茄炒蛋更是红亮喜人,一半番茄被炒成了细腻的番茄沙,裹着金黄的鸡蛋,软嫩多汁,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莫淑珍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放进嘴里,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笑着对马春梅说:“你教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这家常小炒都做得这么地道!”
反正就是和平时家里做的番茄炒蛋味道不太一样。
坐在下首的舅老爷闻言,抬眼瞥了瞥菜,惊讶地问马春梅道:“这菜竟然是你手下的人做的?”
马春梅刚要笑着回应,这位画家舅老爷却突然皱起了眉,目光扫过桌上的四道红烧大菜,语气带着几分不屑:“听说你还是个名厨,就这?真让我觉得失望啊!连着四个一模一样的红烧菜,搞得跟别人没吃过肉似的,毫无章法,也无美感,哪里有半点名厨的水准?”
这话一出,桌上的气氛顿时僵了僵。
可大家对艺术家的脾性向来多有容忍,知道他们说话直来直去,不懂得顾及场面。
莫淑珍连忙打圆场,端起面前的酒杯笑道:“舅舅说笑了,这菜是我让厨师做的,图个热闹实在,跟我妹子没关系 —— 这两道小炒才是她手下孩子做的。今天席面安排得确实不够精致,是我的错,我自罚一杯!”
说着,她仰头就喝干了杯中的酒。
马春梅在交际场上,向来不刻意表现得八面玲珑。
在这种场合,自己身份不够高,只要不出大错就是稳妥;除非是特意来争表现的,否则平平淡淡才是最安全的。
太过会看眼色的人,一辈子都要忙着看别人的脸色,一时被夸情商高、聪明,可日子久了,情绪承受力总有耗尽的一天,反倒会把自己憋屈死。
所以此刻,马春梅没立刻揣摩出这其中的门道,只规规矩矩地坐着不说话,眼神平静地看着桌上的菜,也看着莫淑珍和舅老爷的互动,仿佛只是个安安静静的旁观者。
她压根没察觉,这位看似挑剔菜品的画家舅老爷,目光其实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他真正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那四盘红烧菜,而是她这个刚认的干妹妹。
只能说所有的单身女性,只要有婚姻价值的,哪怕她自己不觉得,但她存在的本身,就是别人眼里的一盘菜。
丁守行坐在一旁,他可不是没吃过见过的人,当年跟着部队执行任务,运气好蹭过两回国宴,山珍海味、精致菜式见得多了,今天这桌菜虽说不算顶级奢华,可每道菜都做得扎实入味,分量足、味道正,怎么就值得这么挑三拣四?
丁守行刚想开口帮马春梅说句话,就被周明智用胳膊肘怼了一下,狠狠瞪了一眼,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周明智知道丁守行说话,其实很在调子上,但是周明智就是不想别人看出哪怕一丝丁守行和自己家姐姐有关系的可能性。
周明智心里也有些不爽,他斜睨着那位留着半尺黑胡子的舅老爷!
这大胡子装什么装?不就是几道菜吗,还扯什么章法美感,纯粹是鸡蛋里挑骨头!
再这么挑三拣四,非得找人把他拉到后院揍一顿,看他还老不老实。
要不是顾及着这是姐姐的认亲宴,怕闹僵了让春梅姐难堪,他早就忍不住开口怼回去了。
司景琛倒是一脸云淡风轻,仿佛没听见舅老爷的挑剔似的。
他夹了一筷子青椒干子肉丝,慢慢送进嘴里,细细嚼了嚼,才抬眼看向马春梅,声音不大却清晰:“这菜味道很不错,青椒脆而不涩,肉丝嫩而不柴,干子吸足了酱汁,咸香入味,火候拿捏得刚好。”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瞬间缓解了桌上的尴尬。
叶承天跟着笑起来,朗声道:“是啊,司大哥,吃菜嘛,肯定不光是看卖相,主要还是在吃味道!别看这四样都是红烧菜,其实侧重完全不一样。”
他指着桌上的红烧肉,继续说道:“这红烧肉,炖得软糯,入口即化,突出的就是一个香润;再看这红烧鱼,突出的是姜醋提炼出来的湖鲜的灵气;还有这红烧大鹅,肉质紧实,吃的就是一个原汁原味的鲜;至于红烧大肠……”
叶承天住嘴,他不吃这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