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静默流淌。云渊城在看似寻常的日升月落中,又度过了月余。苏家小院里的翠竹抽了新枝,灵泉边的奇花绽了新蕊,一切仿佛都循着既定的轨迹,安宁而祥和。
婉儿脖颈上的那枚白玉牌,始终贴身戴着,温润的触感早已成为习惯的一部分。她的修为已稳稳踏入启灵境,神识初开,对天地灵气的感知敏锐了数倍不止。《灵蝶步法》愈发纯熟,残影凝实,已能短暂干扰同阶修士的感知。她偶尔会尝试将一丝微弱的木系灵力融入步法,使得残影带上淡淡的草木清香,更具迷惑性。苏铭轩见了,也只是淡淡点头,并不多言,任由她自行摸索。
这一夜,月隐星稀,万籁俱寂。
婉儿如常打坐调息,引导着天地灵气冲刷经脉,巩固启灵境的修为。然而,就在她心神沉入识海深处之际,异变陡生!
并非外敌入侵,也非修炼岔气,而是一段被遗忘许久、尘封在记忆角落的童年阴影,毫无征兆地被引动、放大,化作无比真实的幻境,将她瞬间拖入其中。
那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年幼的她蜷缩在破败屋角的草堆里,浑身湿透,冰冷刺骨。窗外电闪雷鸣,如同巨兽咆哮,狂风刮得残破的窗棂哐当作响。父母白日里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修士带走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闪回,那些人冰冷的目光、父母绝望的呼喊、还有那枚被强行塞入她手中、嘱咐她“藏好,永远别让人知道”的、带着温热和血腥气的玉佩……恐惧、无助、刻骨的寒意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小小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仿佛又要回到那个被全世界抛弃的雨夜。
这不是简单的心魔,其引动的方式极其隐晦刁钻,并非直接攻击神识,而是撬动了她内心深处最脆弱、最不愿触及的记忆节点,利用那瞬间爆发的负面情绪来冲击她刚刚稳固不久的道心。手法精妙,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试图将一切引向沉寂绝望的意味。
就在婉儿心神失守,意识即将被那无尽的恐惧与冰冷吞噬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玉鸣,自她胸口佩戴的白玉牌上传出。
那声音清越、温润,不带丝毫烟火气,却如同投入混乱湖面的一颗定水神珠,瞬间抚平了翻腾的心绪。玉牌之上,苏铭轩烙印下的混沌道纹微不可察地亮起,一股温和而坚定的力量如同暖流,迅速蔓延至婉儿四肢百骸,浸润她的识海。
幻象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雷声、雨声、破碎的记忆碎片,尽数退去。婉儿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喘息,额间沁出细密的冷汗,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惊悸。但胸口那枚玉牌传来的温润触感和那股令人心安的力量,让她迅速稳定下来。
她下意识地握紧玉牌,心中后怕不已。刚才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又要变回那个无助的小女孩。
“少……少爷?”她下意识地轻声呼唤,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
隔壁房间并无回应,但婉儿能感觉到,一股平和宁静的气息始终笼罩着小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知道,少爷定然知晓,只是不愿点破,留给她自己体悟和克服。
她深吸几口气,盘膝坐好,重新闭目,引导着玉牌传来的那股温和力量,缓缓梳理着有些紊乱的心神和灵力。经此一遭,她非但没有被击垮,反而感觉心神更加凝练了几分,对那枚玉牌也更加珍视。少爷给的,果然是救命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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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苏铭轩如同往常一样,躺在院中椅上,看似慵懒,实则神识早已扫过全城。昨夜婉儿心神受扰的瞬间,他便已感知,那引动记忆的力道虽然微弱隐晦,但其核心深处那一丝试图导向“寂灭”的意蕴,却瞒不过他。
“果然还是忍不住,换了种更迂回的方式么?”他心中冷笑。对方不再直接侵蚀,转而利用人性弱点,挖掘心魔,手段确实提升了一个层次。若非他早有准备,布下“道心种玉”,婉儿此番即便不至于道基尽毁,也必会心神受创,留下隐患。
他并未立刻追查那丝力量的来源,打草惊蛇非他所愿。对方既然选择了这种隐匿的方式,必然还有后续。他只需静观其变,守株待兔。
“少爷,今天想去哪儿走走吗?”婉儿端来早膳,脸色已恢复如常,甚至眼神比往日更加坚定了几分。昨夜经历,让她成长了许多。
苏铭轩看了她一眼,见她无恙,便道:“听闻城南‘听风茶楼’新来了一位说书先生,讲的不是才子佳人,而是诸天星界的奇闻异事,去听听也无妨。”
婉儿眼睛一亮:“诸天星界?好啊好啊!”
她如今修为提升,对少爷口中那广阔无垠的世界更是充满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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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风茶楼,宾客满座。
台上,一位精神矍铄、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正唾沫横飞地讲着一段关于“星海遗迹”的传说。
“……话说那遗迹,漂浮于‘玄冥大界’之外的死寂星域,其上有古殿残垣,道纹密布,据说乃是上一个纪元某个试图超脱的古老存在留下的道场碎片!无数修士前往探寻,妄图得到一丝超脱之机,结果嘛……嘿嘿,十去九不归啊!”
台下听众或惊叹,或唏嘘。
苏铭轩与婉儿坐在角落,要了一壶清茶,几样干果,看似听得入神。
“……不过,据古老的《天机秘录》残卷记载,”说书先生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道,“那遗迹深处,可能藏有一面‘因果镜’,能照见自身过去未来的重大因果节点!当然,是真是假,就无人得知了,毕竟那《天机秘录》本身,就是虚无缥缈之物,据说掌握在一个名为‘天机阁’的神秘势力手中,踪迹难寻……”
“天机阁?”台下有人好奇发问,“老先生,这天机阁又是什么来头?”
说书先生捋了捋胡须,摇头晃脑:“这天机阁嘛,据说超然物外,不属任何一方大界,门人稀少,却个个精通推演卜算,洞悉天机。他们留下的只言片语,往往能左右一方大界的命运走向!只是他们行事诡秘,是善是恶,是正是邪,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喽!”
茶楼内议论纷纷,大多只当是奇闻轶事来听。
苏铭轩端着茶杯,眸光微动。《天机秘录》?天机阁?他似乎在解析那团寂灭本源时,于冥骸尊者残留的混乱意念碎片中,捕捉到过这几个模糊的字眼,似乎连冥骸对此都颇为忌惮。
是巧合,还是……某种信号?
他放下茶杯,丢下几块灵石,带着婉儿起身离开。
说书先生还在台上滔滔不绝,无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听众已然离去。
走在回府的路上,婉儿还在回味刚才听到的故事:“少爷,那因果镜和天机阁,真的存在吗?”
苏铭轩目光掠过熙攘的人流,望向蔚蓝的天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真作假时假亦真,无为有处有还无。这诸天万界,藏着的秘密,远比说书人讲的,要精彩得多。”
他感觉到,一张更大的网,似乎正在缓缓张开。而网的中心,依旧是他。
玉振心魔显护持,书传秘阁引幽思。
星骸镜影藏因果,渐有丝纶向海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