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岛慈悟郎的话语,如同沉重的钟鸣,在道场内久久回荡。
每一句,都精准地剖析着他两个弟子的本质。
善逸的懦弱与纯粹,狯岳的功利与浮躁。
卫宫士郎的目光在两个少年身上短暂停留。
善逸满脸涨得通红,手指几乎要将自己的衣角揉成一团烂布。那份被揭露的羞愧感让他无地自容,但在羞愧之下,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流却在他心中升起。
原来师父,是这样看自己的吗……
狯岳则死死咬着嘴唇。
下颚线绷得铁紧,垂在身侧的拳头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已然发白。那份被当众揭开疮疤的羞辱,几乎要化作实质的怒火从他眼中喷涌而出,却又被老人经年累积的威严死死压制在胸腔。
他感觉自己的肺腑都在燃烧。
这番话,既是解释,也是最后的敲打。
“所以,你还要学习雷之呼吸吗?”
桑岛慈悟郎的视线重新落回士郎身上。
卫宫士郎收回目光,郑重地对老人躬身。
“当然,我要学习雷之呼吸。”
此言一出,狯岳猛地抬头,眼神中充满了错愕与不解。
为什么?
他已经有了这么强大的力量,为什么还要来学雷之呼吸?是来羞辱我们的吗?
善逸也停止了搓揉衣角,呆呆地看了过来。
桑岛慈悟郎浑浊的眼珠转向士郎,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呼吸法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
“我明白。”
士郎点头,他没有解释自己已经将鬼杀队的众多呼吸法都学会了,他不是个喜欢炫耀的性子。
“那么,就从最基础的开始吧。”
老人没有再多说,拄着拐杖,缓缓走向道场一侧。
之后的日子,卫宫士郎的生活再次变得规律。
在型月世界,他和间桐慎二他们的欧洲之旅依旧在继续。他们乘船遨游,享受地中海的平静,也游览名胜古迹,瞻仰英雄荣光。
但只要一有空闲,他便会沉下心来,默默练习雷之呼吸的法门。那份卷到极致的模样,让间桐慎二不止一次地直呼变态。
而在鬼灭的世界,他更是将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修行之中。
他像一块极致干燥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桑岛慈悟郎所传授的一切。
从最基础的全集中呼吸,到每一个细微的肌肉发力技巧。
他的学习能力与解析能力,让桑岛慈悟郎都感到心惊。
老人不知道,士郎拥有着魔术师的“眼”。
当他观察桑岛慈悟郎演练时,他的魔术回路会自行运转,强化视觉。他能清晰地观察到老人每一次呼吸时,胸腔与腹部的起伏规律,甚至能“看”到氧气如何通过血液,奔流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点燃每一寸肌肉。
雷之呼吸的整个运转方式,被他在脑海中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投影”与“解析”。
他将这门剑技,视作一件需要被理解构造、被彻底拆解的“刀具”。
半个月后。
道场内。
卫宫士郎手持木刀,双腿微屈,身体前倾,摆出了雷之呼吸·一之型的起手式。
他的对面,桑岛慈悟郎拄着拐杖静立。
善逸和狯岳站在道场边缘,神色各异。
狯岳的眼神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他不相信,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雷之呼吸的精髓。
哪怕只是基础。
这无疑是在践踏他自己付出的所有努力。
善逸则是纯粹的紧张与好奇,眼睛一眨不眨,手心已经攥出了汗。
士郎缓缓闭上双眼。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仿佛在这一刻离他远去。
风声,蝉鸣,远处溪流的潺潺水声,尽数褪去。
他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心跳。
还有肺部每一次的鼓动。
呼——
吸——
他开始调整呼吸的节奏。
不是他习以为常的日之呼吸,而是一种全新的、仿佛要将周围所有空气都暴力抽入肺部的特殊韵律。
空气被吸入,在肺部经过奇妙的转化,化作滚烫的能量,顺着血液奔涌向四肢百骸。
肌肉纤维开始发出细微的呻吟。
身体变得沉重,骨骼的密度仿佛在提升,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被这股能量激活,变得前所未有的活跃。
这便是雷之呼吸。
一种将人体机能催发至极限的法门。
士郎所使出的正常的雷之呼吸,完美得无可挑剔。
很难想象,他才学了短短两周。
其呼吸的深度与稳定性,甚至已经比一旁修行多年的两个“师兄”还要好。
桑岛慈悟郎苍老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感叹。
但,还不止于此。
士郎在得到桑岛的肯定后,并未停下。
“接下来的东西,请您一个人看。”
他的神情无比认真。
魔力的事情除了身为前任柱的桑岛,其他人都还是保密状态!
桑岛慈悟郎也是明白了这点,没有强行说,这两个弟子是我绝对信任的人这种话。
就简单吩咐,让善逸和狯岳留在了道场里。
士郎带着老人,来到了桃林深处,一处僻静的空地。
空地之上,士郎重新摆开架势。
他的意念,沉入身体内部。
魔术回路,亮起!
淡蓝色的光芒,在他体内描绘出另一套截然不同的、繁复而精密的经络系统。
磅礴的魔力顺着回路奔涌而出。
如果说,雷之呼吸是将身体这台引擎的性能压榨到极限。
那么,士郎此刻所做的,就是给引擎再装上一台高性能的空气压缩机,还将名为“魔力”的高标号航空燃料,狠狠灌了进去!
强化!
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从皮肤到筋膜,从肌肉到骨髓,都被奔流的魔力进行了二次加固与增幅。
噼啪。
细微的电光在空气中跳动。
金色的电弧随着士郎的呼吸,慢慢从他的身体表面渗透出来。
它们与皮肤之下透出的蓝色辉光交织在一起。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体系,在他的身体内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狂暴而又微妙的平衡。
站在远处的桑岛慈悟郎,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看不懂那蓝色的光是什么。
难道这就是士郎所说的“魔力”吗?
竟然能够凭空在人体内生出雷电的力量!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卫宫士郎身上散发出的气势,正在以一个匪夷所思的层级,疯狂向上攀升。
那股压迫感,沉重得让他这个斩鬼一生的前任鸣柱,都感觉呼吸一滞。
桑岛慈悟郎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双苍老的眼睛里,闪烁着震撼的光。
他感受到了。
那股力量,那股速度,正在士郎的体内疯狂积蓄,即将突破某个临界点。
就是现在!
士郎的双眼,猛然睁开。
一之型·霹雳一闪!
没有声音。
至少在最初的零点零一秒,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声音。
他的身影从原地消失了。
不是高速移动带来的视觉残留,而是真正的,从视网膜上被彻底“抹除”!
轰!!!
下一瞬,震耳欲聋的雷暴之音才轰然炸响,席卷了整片桃林。
狂暴的气浪以士郎原先站立的位置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他脚下的土地寸寸龟裂,炸开一个浅坑,无数木屑与尘土被卷上天空。
桑岛双臂交叉护在身前,手中的拐杖被他狠狠插入地面,却依旧被这股狂风推得向后滑行了数米,脸上写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太快了!
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够达到的速度!
就在桃林另一端,距离边缘仅有数寸的地方,雷光溃散了。
卫宫士郎的身影踉跄着浮现,单膝重重跪在地上,用手中的木刀支撑着地面,才没有让自己整个人摔出去。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汗水瞬间浸透了额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成功了。
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完美地执行了。
甚至远远超出了预想。
但在冲出去的那个刹那。
就在他的身体被魔力与呼吸法共同推动,突破某个物理界限的瞬间。
一种源于生物最深处的本能,一种对自身超高速运动的极致恐惧,化作最尖锐的冰锥,狠狠刺入了他的神经中枢。
他的身体在尖叫。
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
他的大脑在疯狂地发出警告。
那是一种自己即将把自己撕裂的恐怖感。
心神,出现了微不可查的一颤。
仅仅是这一颤。
那原本完美融合的力量体系,瞬间失衡。
奔涌的魔力与雷之呼吸的能量流当场逸散。
雷光应声溃散。
一切戛然而止。
“……”
桃林里一片死寂。
只有士郎粗重的喘息声,在安静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桑岛慈悟郎有些呆滞地看着那跪倒在地的身影,又低头看了看士郎起步时留下的、蛛网般龟裂的地面,以及那一道被恐怖风压犁出的清晰痕迹。
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完全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一瞬间爆发的速度,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许久,桑岛慈悟郎才收拾好自己的心绪,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士郎身边。
他低头看着自己这个只学了半个月的学生,苍老的脸上没有责备,反而是一种复杂到极点的感叹。
“老夫穷尽一生,也未曾见过如此恐怖的速度。”
老人开口,声音沙哑。
士郎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苦笑。
“但是,我失败了。”
“难怪善逸他会这么害怕……”
“是的。”
桑岛慈悟郎摇了摇头,手中的拐杖轻轻点地。
他一针见血。
“过高的速度,快到让你的心,退缩了。”
老人凝视着士郎的眼睛,那目光仿佛能看穿他的灵魂。
“你在害怕自己挥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