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像化不开的墨,浸透着上海法租界的每一条街巷,路灯的光晕被雾霭揉得朦胧,落在青石板路上,晕出一片泛着冷意的光斑。沈砚青的黑色轿车停在霞飞路街角的暗影里,车窗半降,指尖夹着的烟卷燃着微弱的火光,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眼底沉凝的神色。
副驾驶座上,苏蔓卿攥着一份刚破译的电报,指尖泛白,纸张边缘被捏出几道褶皱。电报上的字迹潦草却清晰,是潜伏在军统上海站内部的卧底传来的消息——日方特高课课长佐藤正雄,已截获我方原定明日清晨护送重要情报员撤离的路线,正布下天罗地网,意图将情报员与护送小队一网打尽,同时截获那份记录着日军华中地区兵力部署的核心密函。
“佐藤倒是好手段,竟能把线埋到我们眼皮子底下。”沈砚青弹了弹烟灰,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冷冽,“这份撤离路线,除了站内几位核心人员,便只有负责联络的老周知晓,看来老周那边,怕是已经暴露了。”
苏蔓卿心头一沉,老周在上海站潜伏多年,行事素来谨慎,此次消息泄露,定然是佐藤用了极端手段。她抬眼看向沈砚青,眼底满是凝重:“明日清晨的撤离计划本是绝密,如今路线泄露,若贸然更改,一来时间仓促,难以重新规划安全路线;二来情报员身份特殊,身上的密函关乎前线数十万将士的安危,耽搁不得。可若是按原计划行事,便是羊入虎口,后果不堪设想。”
沈砚青沉默片刻,烟卷燃至尽头,他将烟蒂按灭在车载烟灰缸里,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佐藤想将计就计,截杀我们的人、夺密函,那我们便反其道而行之,给他来一场真正的将计就计。”
苏蔓卿眼中闪过几分疑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首先,老周暴露之事,暂时不能声张。”沈砚青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思路逐渐清晰,“佐藤既然能从老周口中套出撤离路线,定然还会盯着老周,想通过他确认我们是否会按原计划行动。我们可以让老周‘假意顺从’,继续向佐藤传递‘计划不变’的消息,稳住佐藤,让他坚信自己的部署万无一失。”
“可老周如今身陷囹圄,如何能传递消息?”苏蔓卿追问,她知道日军特高课的审讯手段极其残忍,老周能撑到泄露路线这一步,已是极限,再让他传递假消息,怕是难度极大,甚至会危及他的性命。
“佐藤要的是密函和情报员,老周对他而言,还有利用价值,暂时不会下死手。”沈砚青语气笃定,“我会安排人潜入特高课附近,通过老周事先留下的紧急联络暗号,传递我们的计划,老周是个明事理的人,知晓密函的重要性,定会配合。”
苏蔓卿点点头,这一步虽险,但却是稳住佐藤的关键。她接着问道:“那撤离计划本身,该如何调整?”
“原计划的撤离路线是从法租界的同福里出发,经外白渡桥,前往苏州河码头,搭乘早班的货船撤离。佐藤定然会在同福里出口、外白渡桥两侧以及苏州河码头布下重兵,就等我们自投罗网。”沈砚青从车载储物格里拿出一张上海地图,摊在腿上,指尖指着同福里周边的街巷,“我们可以将计就计,安排一支小队,伪装成护送情报员的队伍,按原路线出发,故意暴露行踪,吸引佐藤的主力部队注意力。”
“你是想声东击西?”苏蔓卿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没错。”沈砚青点头,指尖移向地图另一侧的静安寺附近,“真正的情报员和密函,由我们亲自护送,从同福里后侧的小巷撤离,绕经静安寺,前往另一个秘密码头——十六铺码头,搭乘午夜时分的渔船撤离,避开佐藤的所有部署。”
“可那支伪装的小队,岂不是要面临极大的危险?”苏蔓卿面露担忧,佐藤此次布下的兵力定然不少,伪装小队一旦被盯上,怕是难以脱身。
“我会挑选队里最精锐的战士,配备充足的武器弹药,他们的任务不是硬拼,而是尽可能拖延时间,吸引佐藤的注意力,为我们护送情报员撤离争取足够的时间。”沈砚青语气沉重,他知晓这意味着什么,每一位战士的性命都无比珍贵,但为了保住密函,守住前线将士的安危,这是不得不做出的牺牲,“任务结束后,我会安排接应的人,尽可能将他们安全接回。”
苏蔓卿沉默不语,她知道这是目前最优的方案,没有更好的选择。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看向沈砚青:“我明白了,伪装小队的人选,我来安排,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会完成任务的。”
“好。”沈砚青颔首,目光落在地图上的外白渡桥,眼底闪过一丝算计,“除此之外,我们还要给佐藤加一道‘惊喜’。佐藤生性多疑,但此次截获撤离路线,定然志得意满,放松警惕。我们可以在原路线的外白渡桥附近,埋下炸药,待伪装小队引着佐藤的主力部队到达外白渡桥时,引爆炸药,既能打乱他们的部署,也能给伪装小队创造突围的机会。”
苏蔓卿眼中一亮,这个计划环环相扣,既稳住了佐藤,又能顺利护送情报员撤离,同时还能给日军造成打击,堪称完美。但她也清楚,计划越周密,执行起来的难度就越大,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丝毫差错,否则便是满盘皆输。
“炸药的布置,需要足够隐蔽,不能被佐藤的人提前察觉。”苏蔓卿说道,“外白渡桥人流量大,日军最近也加强了巡逻,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埋下炸药,不容易。”
“我自有办法。”沈砚青语气自信,“我认识一位在上海做工程的老友,他常年负责桥梁维修,对外白渡桥的结构了如指掌。我会让他以维修桥梁的名义,带着人进入外白渡桥,趁机埋下炸药,炸药的引爆装置,由我们的人远程控制,确保万无一失。”
计划敲定,两人不再耽搁,立刻开始分头行动。沈砚青驱车前往联络点,安排人与老周对接,传递假消息,同时联系老友,敲定炸药布置的事宜;苏蔓卿则返回军统上海站,挑选伪装小队的成员,分发武器弹药,交代任务细节。
上海站的地下室里,灯火通明,苏蔓卿站在一众战士面前,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的脸庞,这些战士个个身经百战,眼神坚毅,都是队里的佼佼者。
“明日清晨的任务,想必大家都已经知晓了。”苏蔓卿声音洪亮,带着几分沉重,“我们要伪装成护送情报员的队伍,按原路线出发,引开日军的主力部队,为真正的撤离队伍争取时间。此次任务凶险万分,日军兵力远超我们,稍有不慎,便可能身陷重围,甚至牺牲性命。现在,愿意加入伪装小队的,向前一步。”
话音落下,地下室里一片寂静,下一秒,所有战士齐齐向前迈出一步,没有丝毫犹豫,眼神中满是坚定。
“队长,我们不怕死!只要能保住密函,守住前线的弟兄们,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值了!”一名身材高大的战士高声说道,语气铿锵有力。
其他战士纷纷附和,声音此起彼伏,充满了热血与决绝。
苏蔓卿眼眶微微发热,她强压下心头的情绪,点点头:“好!不愧是我上海站的战士!明日清晨四点,在同福里集合,记住,你们的任务是吸引注意力,不是硬拼,一旦察觉到真正的撤离队伍已经安全离开,立刻寻找机会突围,接应的人会在指定地点等你们。”
“是!”所有战士齐声应道,声音震耳欲聋。
与此同时,沈砚青已经联络上了老友陈工。陈工是个爱国人士,得知此事关乎前线安危,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承诺会在明日凌晨两点前,完成外白渡桥的炸药布置。随后,沈砚青又安排了两名精锐战士,潜入特高课附近,通过老周事先留下的暗号,成功与老周取得了联系。
老周被关押在特高课的审讯室里,浑身是伤,嘴角还残留着血迹,但眼神依旧坚定。得知沈砚青的计划后,他用尽全身力气,通过暗号回应,承诺会配合传递假消息,稳住佐藤。
深夜的特高课大楼,灯火通明,佐藤正雄坐在办公室里,手里拿着那份从老周口中套出的撤离路线,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身边,副课长山本一郎躬身站着,语气恭敬:“课长,我们已经按照撤离路线,在同福里出口、外白渡桥两侧以及苏州河码头布下了重兵,只要共党按原计划行动,定然插翅难飞。”
“嗯。”佐藤点点头,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闪过一丝阴狠,“这份密函关乎我军华中地区的兵力部署,绝不能落入共党手中,情报员也要活捉,或许能从他口中套出更多共党的秘密。老周那边,还要继续盯着,确认共党是否会按原计划行动,不能有任何疏忽。”
“是,课长,我已经安排人守在老周的牢房外,一旦有任何动静,立刻汇报。”山本一郎应道。
没过多久,看守老周的士兵前来汇报,说老周趁着送饭的机会,偷偷传递了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内容是“计划不变,明日清晨四点,同福里出发”。
佐藤看完纸条,脸上的笑容更甚,他将纸条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冷哼一声:“共党果然还是按原计划行动,看来他们并未察觉路线已经泄露,真是愚蠢。明日清晨,便是他们的死期!”
山本一郎也跟着附和:“课长英明,此次定然能一举歼灭共党的护送小队,截获密函,立下大功!”
佐藤满意地点点头,叮嘱道:“明日凌晨三点,让所有部署的士兵到位,隐蔽好行踪,待共党的队伍出现,立刻发起攻击,绝不能让他们跑掉一个!”
“是,课长!”山本一郎躬身退下,开始安排具体的行动事宜。
佐藤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朦胧的夜色,眼中满是志在必得的光芒,他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一步步落入了沈砚青和苏蔓卿布下的陷阱之中。
凌晨三点,上海的街头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打破了夜的沉寂。佐藤部署的士兵已经全部到位,隐藏在同福里出口的巷弄里、外白渡桥的桥墩下以及苏州河码头的仓库旁,个个手持武器,严阵以待,只等目标出现。
与此同时,同福里后侧的小巷里,沈砚青和苏蔓卿正护送着情报员老陈,准备撤离。老陈穿着一身普通的长衫,脸上带着一副墨镜,将自己伪装成普通的商人,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包裹,里面便是那份核心密函。
“沈先生,苏小姐,此次多谢你们,若是没有你们,我和这份密函,恐怕都要落入日军手中了。”老陈语气感激,眼神中满是敬佩。
“老陈先生客气了,保护情报员和密函,是我们的职责。”沈砚青说道,目光警惕地扫过周围的环境,“时间差不多了,伪装小队应该快出发了,我们也该动身了,路上小心,尽量避开人群,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苏蔓卿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手枪,递给老陈:“老陈先生,这把手枪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路上若是遇到危险,不要犹豫,先自保。”
老陈接过手枪,郑重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三人不再耽搁,沿着小巷快步前行,小巷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破旧的路灯,勉强照亮前行的路。他们脚步轻盈,尽量不发出声音,每走一段路,都会停下观察周围的环境,确认没有异常后,再继续前行。
凌晨四点,同福里出口处,伪装小队的战士们已经集合完毕,他们穿着与真正护送小队相同的服装,其中一名战士伪装成情报员的样子,怀里抱着一个空的包裹,模拟密函的位置。
“都准备好了吗?”苏蔓卿通过对讲机,向伪装小队的队长问道。
“队长,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对讲机里传来队长沉稳的声音。
“好,出发!记住,按照原路线前行,故意暴露行踪,吸引日军的注意力,一旦听到外白渡桥方向传来爆炸声,立刻寻找机会突围,接应的人在静安寺附近的茶馆等你们。”苏蔓卿叮嘱道。
“明白!”
挂掉对讲机,苏蔓卿看向沈砚青,点头示意。沈砚青拿出远程引爆器,紧紧握在手里,目光看向外白渡桥的方向,等待着最佳的引爆时机。
伪装小队的战士们整齐列队,朝着外白渡桥的方向走去,步伐沉稳,故意放慢了速度,让隐藏在周围的日军士兵能够清楚地看到他们的身影。
巷弄里的日军士兵看到伪装小队出发,立刻通过对讲机向佐藤汇报:“课长,共党的队伍已经出发,朝着外白渡桥方向走去,人数大约十人,其中一人疑似情报员。”
佐藤此时正坐在外白渡桥附近的一辆指挥车里,听到汇报后,立刻下令:“密切跟踪,不要打草惊蛇,等他们到达外白渡桥,再发起攻击,务必将他们一网打尽!”
“是,课长!”
伪装小队沿着原路线稳步前行,很快便来到了外白渡桥。桥上空无一人,只有雾气弥漫,战士们走上桥,故意在桥上停留了片刻,吸引日军的注意力。
隐藏在桥墩下和桥两侧的日军士兵,看到伪装小队全部走上桥,立刻做好了攻击准备,只等佐藤的命令。
佐藤通过望远镜,看到伪装小队全部进入了自己的包围圈,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他举起手,大声下令:“攻击!”
随着佐藤的命令,日军士兵纷纷从隐藏的地方冲了出来,朝着伪装小队的战士们开枪射击,子弹呼啸着飞过,打在桥面上,溅起一片片火花。
“不好,有埋伏!撤退!”伪装小队的队长立刻下令,战士们纷纷举起武器,朝着日军士兵还击,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枪战。
就在此时,沈砚青看着外白渡桥上混乱的场面,眼神一凝,按下了远程引爆器。
“轰——!”
一声巨响,外白渡桥中间的桥面突然爆炸,火光冲天,烟雾弥漫,桥面瞬间塌陷了一大块,日军士兵被爆炸的冲击波掀飞出去,死伤惨重,原本整齐的攻击阵型,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怎么回事?有炸药!”佐藤脸色大变,他万万没有想到,共党竟然会在外白渡桥埋下炸药,打乱了自己的部署。
伪装小队的战士们抓住这个机会,立刻朝着桥的另一侧冲去,朝着静安寺的方向突围。日军士兵想要追击,但爆炸后的桥面一片狼藉,烟雾弥漫,根本无法看清方向,只能胡乱地开枪射击。
“课长,共党的队伍要跑了!”山本一郎焦急地说道。
“追!给我追!绝不能让他们跑掉!”佐藤怒吼道,眼中满是愤怒和不甘,他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截杀计划,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日军士兵纷纷朝着伪装小队突围的方向追去,但伪装小队的战士们熟悉上海的街巷,很快便钻进了错综复杂的巷弄里,消失在日军的视线中。
而此时,沈砚青、苏蔓卿和老陈已经顺利绕经静安寺,来到了十六铺码头。码头旁,一艘渔船早已等候在那里,船夫看到三人前来,立刻挥手示意。
“快,上船!”沈砚青说道,三人快步走上渔船,船夫立刻收起跳板,发动渔船,朝着苏州河下游驶去。
渔船行驶在河面上,雾气逐渐散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东方的天空逐渐亮了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
老陈站在渔船的甲板上,看着逐渐远去的上海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裹,说道:“终于安全了,这份密函,终于可以顺利送到前线了。”
沈砚青和苏蔓卿站在老陈身边,看着天边的曙光,眼中满是疲惫,但更多的是释然。这场将计就计的情报战,他们赢了,不仅成功护送了情报员和密函撤离,还打乱了日军的部署,给日军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佐藤此次损失惨重,想必不会善罢甘休,以后上海的局势,怕是会更加凶险。”苏蔓卿语气凝重地说道。
沈砚青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不管局势如何凶险,我们都会坚守在这里,与日军周旋到底,守护好这片土地,守护好这里的百姓。”
渔船渐渐消失在远方的晨雾中,而上海城的街头,日军士兵还在四处搜寻伪装小队的踪迹,佐藤站在混乱的外白渡桥旁,看着塌陷的桥面和地上的尸体,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知道,自己这次栽了,栽得很惨。
这场没有硝烟的情报战,以沈砚青和苏蔓卿的战略反转,完美落幕,但属于他们的战斗,远未结束,在这片风雨飘摇的土地上,更多的凶险与挑战,还在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