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的市区文化艺术中心门前，红色的拱门还沾着点晨露，上面“草原手艺展——从毡房到都市”的金色大字，在朝阳下亮得晃眼。展厅里早已飘起淡淡的羊毛香气，马头琴曲《万马奔腾》的旋律绕着展架转，穿藏青色蒙古袍的工作人员正把最后一条哈达挂在入口处，路过的市民伸手摸了摸，笑着说：“这手感，跟去年去草原旅游时见的一模一样！” 展厅被分成了两个片区，东边的“草原羊毛工坊”展区里，李师傅正蹲在展台前，用手指轻轻拂过一条奶白色的羊毛毯。他穿件洗得发蓝的劳动布外套，袖口磨出了毛边，手上的老茧嵌在指缝里——那是四十多年织羊毛毯磨出来的。展台上铺着六条羊毛毯，每条都印着不同的草原图案：浅棕的“云纹缠枝”毯边缘缀着细密的流苏，深绿的“草原奔马”毯上，马匹的鬃毛用粗毛线勾勒，连风的弧度都看得见，最惹眼的是条橙黄的“落日牧群”毯，底色是用沙棘果染的，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李师傅，这毯子真是您一针一线织的？”一个穿米白色大衣的女士蹲下来，指尖按在“草原奔马”毯的纹路里，“我上周在商场看的机织羊毛毯，摸起来硬邦邦的，您这个软得像云朵。” 李师傅抬起头，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褶：“都是手工织的，从剪羊毛到染色，没一步用机器。你看这马的眼睛——”他指着毯上的马眼，“是用黑山羊的细毛单独绣的，机织做不出这么活的劲儿。染料也都是草原上的东西，沙棘染黄，狼毒草染绿，洗十次都不掉色。” 女士听得入了神，又摸了摸毯子的厚度：“我家客厅缺条地毯，这条‘落日牧群’多少钱？我想今天就抱走。” “姑娘，这毯子得等。”李师傅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这次就带了六条样品，昨天已经订出去三条了，剩下的三条也有人交了定金。要是您要，得排到三个月后——我一天最多织两寸，一条毯子得织四十天。” 正说着，旁边围过来一群人，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士拿着手机拍毯子：“李师傅，我是一家民宿的老板，想订十条‘云纹缠枝’毯，铺在客房里，客人肯定喜欢。能不能尽量往前排排？” 李师傅赶紧掏出个旧笔记本，翻开密密麻麻的订单页：“您记个电话，我给您标上‘民宿急用’，但最早也得两个月后——我儿子最近跟着学织毯，能帮上点忙，不然还得往后推。” 展厅西边的“小牧民手作角”比东边更热闹，十几个玻璃展柜里摆着五颜六色的挂饰，都是草原小学的孩子们做的。浅棕色的羊毛毡小羊挂饰，耳朵上缝着粉色的布花；明黄色的小马挂饰，尾巴是用彩绳编的；还有些挂饰是用晒干的沙棘果串的，裹着透明的树脂，像小灯笼一样。展柜旁的展板上，贴着孩子们制作时的照片：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正给羊毛毡涂颜色，穿运动鞋的小男孩蹲在地上捡沙棘果，照片下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这是我家的小羊，它叫朵朵。” “妈妈，我要这个小马挂饰！”穿背带裤的小男孩扯着妈妈的衣角，手指着展柜里的黄色小马，“它的尾巴跟我上次在绘本里看到的一样！” 孩子妈妈拿起挂饰，凑到眼前看：“这是羊毛做的吧？摸起来软软的，还没毛刺。”负责手作角的草原老师娜仁笑着解释：“都是孩子们用草原的羊毛毡做的，先捏形状，再用彩线缝，最后晒三天定型，安全得很。每个挂饰下面都有孩子的名字，您看这个小马，是五年级的阿古拉做的，他家里养了五匹小马，这个就是照着他家的‘闪电’做的。” 妈妈立刻掏出手机扫码：“那我买两个，一个小马，一个小羊，给孩子当书包挂饰。对了，能帮我给阿古拉带句话吗？告诉他做得真好看。” 娜仁赶紧拿出个笔记本：“您写下来，我回去念给孩子们听，他们肯定高兴——昨天有个老奶奶买了挂饰，说要挂在孙子的婴儿车上，孩子们听了都围着我要再做十个。” 上午十点，展会的人流渐渐到了高峰。手作角的挂饰已经卖出去一半，李师傅的订单本上又添了七八行字：有新婚夫妇订“并蒂莲”纹样的羊毛毯当婚毯，有咖啡店老板订二十个小羊挂饰装饰墙面，还有一家企业订了五十条迷你羊毛毯，要当客户伴手礼。负责统计订单的工作人员拿着平板算完，跟李师傅说：“李师傅，现在订单已经排到三个月后了，您要是再接，就得推到明年春天了。” 李师傅愣了愣，又摸了摸手边的羊毛毯，眼里有点发红：“没想到城里人像这么待见草原的手艺。前几年草原上年轻人都出去打工，我还担心这织毯的手艺要断了，现在好了——”他话没说完，旁边一个穿牛仔裤的年轻姑娘凑过来：“李师傅，我是学服装设计的，能不能跟您学织羊毛毯？我想把草原纹样加到衣服上，要是您订单多，我还能帮您赶工。” 姑娘的话刚落，又有两个大学生模样的人举手：“我们也想帮忙！周末没事，能去您的工坊学手艺，还能干活。” 李师傅笑得合不拢嘴，赶紧把工坊的地址写给他们：“欢迎！欢迎！咱们草原的手艺，就得这么传下去。” 下午三点，展会的临时休息区里，娜仁正给草原的学校打电话：“孩子们，你们的挂饰卖得可好了！订单排到两个月后，老师已经把材料清单列好了，等你们放假回来，咱们一起做新的挂饰，下次展会还要带你们来市区，亲自给叔叔阿姨送挂饰好不好？” 电话那头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娜仁挂了电话，转头看见李师傅正跟几个市民聊天，手里拿着一张草原的照片：“这是我家的毡房，旁边就是羊群，你们要是夏天去草原，我请你们喝奶茶，看我织毯子。” 傍晚时分，展会快闭馆了，还有市民在展台前徘徊。穿风衣的女士又折回来，跟李师傅确认：“那条‘落日牧群’毯，三个月后一定能拿到吧？我女儿年底结婚，想铺在新房的客厅里。” “放心！”李师傅拍着胸脯，“我跟几个年轻人一起赶工，保证不耽误您女儿的婚事。到时候我再给您多缀两个流苏，喜庆！” 闭馆的音乐响起时，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展台，李师傅把剩下的羊毛毯小心地裹进布里，娜仁把没卖完的挂饰放进铺了棉絮的盒子里。展厅的灯光渐渐暗下来，只有入口处的哈达还亮着，李师傅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展台，又看了看手里的订单本，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他知道，这不是结束，是草原的手艺走进都市的开始，以后会有更多的羊毛毯、更多的小挂饰，从草原的毡房里出来，住进城里人的家里，把草原的风，带到更多人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