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恒脑海中闪过关键人物的相关记忆,神色愈发冰冷。
“我曾听林竹阳提起过,他曾经救过你一命,难道这就是你回报他救命之恩的方式?”
秋恒稍作停顿,又继续说道:“以林竹阳的为人,他应该不会拿救命之恩来要求你报答他。”
“他是个善良的好人,而你却将‘恩将仇报’这四个字诠释得如此彻底。”
回应秋恒的,是一声充满不屑的嗤笑。
“救命之恩?”韩子钰停止了挣扎,眼神陡然变得冷厉,猛地望向秋恒,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又没求着他救我!”
虽说秋恒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仅凭这几句话就能唤回韩子钰的良知,但着实没想到他竟能说出这般话来。
“照你这么说,他救你反倒救错了?”秋恒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荒谬之感。
有些人的思维方式实在太过奇葩,简直不像是正常人,这让秋恒连与他交谈的欲望都没有了。
秋恒将目光从韩子钰那有些扭曲的脸上移开,发现其他人的神情,不是震惊,就是流露出恍然若失的模样,亦或是透着伤心。
这让他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稍稍得到了缓解。
看来这世上还是正常人占多数。
他那金色的眼眸一一扫过众人的脸庞,最后定格在江平崴脸上。
秋恒说道:“‘货物’由我来充当就好,你的任务是确保他配合我们的行动。”
江平崴欲言又止,看了看秋恒,又转头瞧了瞧韩子钰,艰难地点了点头:“我会尽力的。”
夜色缓缓笼罩大地,这一晚,为了能让韩子钰配合行动,江平崴并未离开秋家据点。
好在这处据点已被秋家购置下来,空房间自然是有的。
与江平崴一同努力劝说韩子钰配合的,还有炽空和青玦。如此安排,主要是担心韩子钰会忽悠江平崴。
只不过炽空和青玦都巧妙地隐藏了自己的身形。
从表面上看,屋内似乎只有江平崴和韩子钰两人。
寂静的气氛在屋内蔓延许久,两人对视了良久,半晌过后,韩子钰率先打破沉默。
他依旧被捆仙绳绑得严严实实,眼睛望着房梁,突兀地开口问道:
“江平崴,你被我吓到了吗?”
“没什么好怕的。自从得知你欺骗我和光绫,还把光绫卖给别人那一刻起,我就彻底推翻了之前对你所有的好印象。”
江平崴坐在桌旁,面前放着一杯尚未动过的茶水。
说话间,他终于抬手碰了碰茶杯。
“你是个坏人,还是害得我堂弟失踪的仇人,这就是我现在对你仅存的看法。”
韩子钰微微一怔,苦笑着看向江平崴。
“江平崴,你清醒得让人害怕。你把一切都分得明明白白,丝毫不被情感左右,我很佩服你。”
“佩服我?”
江平崴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你的意思是你被情感左右了?”
“可如果不是我气运低迷,说不定我也会成为被你出卖的人之一吧?”
韩子钰:“……”
这番话戳中了事实,他顿时无言以对。
江平崴继续自嘲道:“看来我没说错,你对所有朋友的感情都是虚情假意。”
“我能活到现在,是不是还得感谢你手下留情?”
江平崴的目光太过透彻明亮,韩子钰不敢与之长久对视,下意识地躲开那道炽热的视线。
韩子钰嗫嚅着:“……也不是对所有人都虚情假意。”
江平崴挑起眉,讥讽道:“哦?那就是看人下菜碟咯,这倒很符合你的行事风格。”
韩子钰依旧无法反驳,毕竟事实的确如此。
面对这位反目成仇的旧友,每一个问题都直戳他的内心,韩子钰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赶忙转移话题:“你不是想让我配合你们行动吗?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愿意帮忙。”
江平崴冷哼一声:“你觉得你一个阶下囚,有资格跟我们谈条件吗?”
韩子钰再次被噎住,他还是头一回发现,江平崴说话居然能如此尖刻。
在一旁偷偷观察的青玦觉得十分神奇。
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怎么韩子钰就松口愿意配合他们了呢?
他满心疑惑地给炽空传音:“江平崴也没说什么好听的,一直在怼韩子钰,韩子钰怎么就突然决定配合我们行事了呢?”
炽空显得格外淡定,缓缓传音道:“或许这便是江平崴的策略,他将攻心之术运用得炉火纯青,成效显着,不是吗?”
青玦微微一愣,传音回应:“……确实如此,江平崴还真有两下子,表演得跟真的似的。”
炽空接着传音询问:“你又是如何断定他是在演戏呢?”
青玦理所当然地传音道:“难道不是吗?”
炽空继续传音解释:“其中固然有表演的成分,但也不乏真情实意。”
“对于韩子钰而言,江平崴这种半真半假的态度,反而更容易让他信服。”
*
夜幕悄然降临,将世界缓缓笼罩。
古色古香的房间里,烛火悠悠燃烧,昏黄的光在墙壁上摇曳。
“这般模样,应该足够不引人注目了吧?”
少年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圆润的杏眼,脸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乌黑的发丝柔顺地垂在身后。
他那金色的眼瞳中,倒映着镜中面孔陌生的自己。
凌云在一旁指指点点:“主人,眼睛颜色得变一下,这金色太过惹眼啦。”
“的确有些显眼。”
镜中的少年轻轻眨了眨眼,眸中的金色瞬间化作寻常的黑色,宛如深邃的夜空。
“好了,就这个样子吧。”
秋恒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确认这伪装堪称天衣无缝,即便母亲站在面前,怕也认不出自己来。
凌云见状,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凌云扇光芒一闪,化作小小一点,隐匿在秋恒的发间。
秋恒推开门,走出房间。
被松绑的韩子钰早已在屋外等候,身旁还站着江平崴。
听到推门声,这各怀心思的两人,几乎同时抬头,看向从屋内走出的人。
韩子钰仔仔细细打量着来人,却丝毫找不到任何属于秋恒的痕迹。
心中不禁暗自惊叹:好厉害的伪装。
“真的完全瞧不出你是秋恒呢,这也太厉害了。”
江平崴同样忍不住呢喃出声。
看着他们满脸震惊的神情,丹朱心中略有些得意,毕竟千面的威力,自然不容小觑。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秋恒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估算着,已经快到韩子钰与那些人约定的时间了。
“声音也一点都听不出秋恒的影子唉。”
江平崴感慨道,“若不是一开始就知晓真相,我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你就是秋恒。”
就在秋恒和韩子钰准备动身之时,江平崴又忍不住问道:“我真的没办法也去充当那个‘货物’吗?”
“不行。”
秋恒毫不犹豫地拒绝。
江平崴顿时沮丧地低下头。
秋姚嘉见状,忍不住多解释了几句。
“你不能去,谁让你之前在雪茫山庄大张旗鼓地寻找江光绫呢。”
“你要是跟着小宝一同去了,万一被人认出你就是那个四处寻找弟弟的江平崴,从而引起他们的怀疑,那可怎么办?”
回想起当时,谁能料到如今会有这样的计划呢。
江平崴满心委屈,却也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
他们终于准备出发,就在这时,江平崴突然伸手,紧紧抓住韩子钰的手腕。
还没等江平崴开口,韩子钰便冷冷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劝我别再错下去了。”
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意。
“江平崴,我明确告诉你,我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过是选择为自己而活罢了。”
见江平崴愣住,韩子钰嗤笑一声:“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肯定会做到,我会把江光绫还给你。”
江平崴更加错愕,呆呆地目送两人离去,指尖不自觉地用力,戳得手心生疼。
*
在漆黑如墨的小巷里,阴暗潮湿的气息弥漫。
韩子钰背靠着墙,头微微低垂,脸庞隐匿在阴影之下,无人能看清他此刻的神色。
他脚边躺着一个人,那人陷入昏迷,在这过于阴暗的环境中,同样看不清面容,但能看出是少年的身形。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昏暗世界里,突兀地响起一道声音。
“你居然还敢出现,我还以为你被什么人抓走了呢,毕竟和你关系那么好的项非都已经死了,不是吗?”
韩子钰眼眸微暗:“这种事你倒是向来知晓得清楚。”
“哪里哪里,不过是凑巧知道罢了。”
“到底是真凑巧还是假凑巧,恐怕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韩子钰冷哼一声,猛地抬头,在黑暗中死死盯着对面这个绝非善类的人。
“别这么大火气嘛,我们可是个庞大的组织,在雪茫山庄安插些人手,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恐怕不止是‘些’吧?”
来人只是笑笑,并不回应。
他全身被一件黑色斗篷严严实实地盖住,这件斗篷是件特殊法器,韩子钰根本看不清他的真实模样。
当然,韩子钰自己也身着一件斗篷,但这更多是一种心理安慰。
他心里十分明白,对面这人肯定清楚他的身份,不然不会放心和他交易。
毕竟,他是实名与他们进行交易的。
这实在是一件极为不公平的事。
他这边是实名交易,将把柄送到对方手里,而对面的人却始终隐匿身份。
即便被韩子钰这般阴阳怪气地怼,来者也不生气。
“火气还是这么大呀,咱们可是互利共赢的关系,不是吗?你对我态度好歹友善点。”
说着,他的目光向下移,落在躺在地上的少年身上。
只听“哗啦啦”两声,他堂而皇之地从怀中掏出一面镜子,手轻轻一翻,将镜子对准少年照了照。
“这次的‘货物’质量相当不错。”
他露出满意的笑容,话里有话地说道:“看来你没背叛我们。”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察觉到什么了?
“我为什么要背叛你们?你不是说过,我们是互利共赢的关系吗?”
韩子钰背后的衣服已被冷汗湿透。
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掌,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少年。
“该不会是因为项非死了,我没了同盟,你就觉得我会背叛你们吧?”
来者挤出一丝假笑:“怎么会呢?你可别多想。”
旋即,他话锋一转:“这次你打算换些什么?”
“虽说这次的‘货物’品质确实不错,可数量太少,仅有一个,你可别狮子大开口。否则……”
话音未落,“啪啪啪”的鼓掌声骤然响起,紧接着,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在小巷中回荡开来。
随着掌声停歇,小巷里出现的可不只是一人,而是好几个人影。
从被他唤出的修士中,走出一人,俯身抱起地上的少年,默默站到了他的身后。
“我们可不是好惹的。”
直至此刻,韩子钰才发觉,这次来的并非一人,而是还有其他几人。
对方人数不少,看来果然是对他起了疑心。
韩子钰垂着眼眸,不动声色地说道:“上次的修炼功法很是好用,可惜只有一半,这次我想要另一半功法。”
“可以。”
来者答应得十分干脆,当即从手中掏出一块玉简,随手扔给了韩子钰。
韩子钰将玉简贴在额头上,佯装正在仔细确认玉简中的内容是否准确无误。
过了半晌,他轻轻点了点头:“行,这次的交易算是完成了。”
表面上看,韩子钰似乎很满意,交易的另一方同样也显得颇为满意。
双方都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韩道友,我很是看好你,期待下次咱们还能继续合作交易。”
临走之际,那个全身黑袍、遮遮掩掩的人对韩子钰这般说道,然而韩子钰却并未回应。
直到黑暗中只剩下韩子钰独自一人,他才低声喃喃自语:
“不会有下一次了,这就是最后一回。”
“要是你还想和我交易,咱们或许只能在地狱相见了。”
“只是不知道到那时候,你还有什么能与我交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