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倦的“力量”以一种迅捷而沉默的方式展现出来。他离开后不到半小时,苏晚晴那部卫星电话便收到了一条加密信息,来自阿默,附带了新的坐标和接头暗号。紧接着,一辆不起眼的当地牌照的越野车停在了别墅外,司机是一位面无表情、眼神锐利的亚裔男性,确认了苏晚晴的身份和暗号后,便一言不发地帮她和还有些懵懂的念念搬上简单的行李,迅速驶离了社区。
他们被带到了一处位于瓦胡岛更偏远北岸、隐藏在山林与悬崖之间的私人度假屋。这里位置绝佳,视野开阔,背靠密林,面朝汹涌的北岸巨浪,只有一条隐蔽的私人车道可以进出,安保措施严密到近乎军事化。阿默已经等在那里,他依旧沉稳干练,但眉宇间也带着一丝凝重。
“苏小姐,念念小姐,请安心在这里休息。外面的一切,倦少会处理。”阿默的安排简洁明了,提供了所有生活必需品和与外界绝对隔离的环境,但绝口不提任何关于搜寻行动的细节。
苏晚晴知道追问无益,只能强迫自己按下焦灼,配合阿默的安排,尽力安抚因为频繁更换环境而显得不安的念念。她试图从阿默偶尔接听的加密电话的只言片语中捕捉信息,但阿默的对话极其简短克制,她一无所获。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粘稠而漫长。每一分钟都像一年。苏晚晴几乎无法合眼,一闭上眼就是安安惊恐的脸和赵霆轩冷酷的话语。她机械地照顾着念念,给孩子做饭、洗澡、讲故事,但灵魂仿佛已经抽离,只剩下一个被恐惧和期盼反复撕扯的空壳。
第三天深夜,当念念终于在她怀里疲惫地睡去后,苏晚晴独自走到面朝大海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漆黑如墨的夜和远处海浪撞击悬崖发出的沉闷轰鸣。她抱着双臂,感觉不到海风的咸湿,只有彻骨的寒意。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车辆驶近的声音。不是阿默他们日常使用的车。她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扑到窗边,透过单向玻璃向外望去。
两辆黑色的SUV驶入了度假屋前的空地。车门打开,沈倦从第一辆车上下来。他依旧穿着深色西装,但外套搭在手臂上,领带松开了些,头发也有一丝凌乱,脸上带着明显的倦容,眼底的红血丝比来时更重,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与……一丝压抑的烦躁。
他没有立刻进屋,而是站在车边,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不定。阿默迅速从屋内迎出,两人在车边低声交谈了几句。距离太远,苏晚晴听不清,但她能看到阿默微微摇头,而沈倦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不好的预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晚晴。
几分钟后,沈倦掐灭了烟,朝屋内走来。
苏晚晴迅速离开窗边,走到客厅中央,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她看着沈倦推门进来,灯光下,他脸上的疲惫和那种近乎冰冷的沉寂,让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沈倦的目光扫过她,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仿佛那目光也带着重量,让她不堪承受。
“有消息了吗?”苏晚晴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沈倦走到沙发旁,却没有坐下,只是背对着她,望着壁炉里跳跃的假火焰。他的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沉重的无力感。
“查到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赵霆轩用假身份,带着孩子,在事发后六小时内,通过私人包机离开了夏威夷。航线经过几次中转和伪装,最终目的地……确认是中国境内。具体城市还在排查,但可以肯定,他们已经回国。”
回国了……苏晚晴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太平洋的阻隔,变成了更加辽阔的欧亚大陆和庞大的人口基数。在幅员辽阔的中国,陆霆轩有无数地方可以藏匿一个孩子,也有“赵家”可能存在的根基和人脉网络。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动用……所有能用的关系了吗?”她不甘心,声音里带着绝望的祈求,“警方呢?国际刑警?或者……你在国内的那些……”
“能用的,都用了。”沈倦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挫败的冷硬,“赵霆轩准备得很充分,路线经过精心设计,身份掩盖得天衣无缝。他在国内的关系网比预想的更深,也更隐蔽。常规和非常规的渠道,目前都只能追查到入境,然后……线索就断了。”
他转过身,看向苏晚晴,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有愤怒,有冰冷,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近乎自嘲的无力。“他了解我的手段,知道我会怎么找。这次,他占了先机。”
苏晚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最后一丝希望的光芒也熄灭了。连沈倦都束手无策?那个在她认知中似乎无所不能、掌控一切的沈倦,竟然也只能查到这一步?
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恐惧将她彻底吞噬。她踉跄着后退,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捂住脸,压抑的呜咽从指缝中漏出。安安……她的安安,被带回了那个她离开了许久的、充满复杂回忆与潜在危险的国度,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她该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
沈倦看着她崩溃的样子,眉心的刻痕更深了。他站在原地,没有靠近,也没有安慰,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颤抖的肩膀。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晴的哭声渐渐微弱,变成了一种近乎虚脱的抽泣。她抬起红肿的眼睛,看向沈倦,声音嘶哑而空洞:“……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就这么……算了?”
沈倦的眸光沉了沉,里面闪过一丝近乎偏执的锐利。“算了?”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冰冷,“赵霆轩带走孩子,不止是为了所谓的‘赵家血脉’。这是挑衅,是宣战。孩子,是筹码,也是诱饵。”
他向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恢复了那种属于掠食者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尽管这掌控感在此刻显得有些苍白。“我会找到她。用我的方式。但这需要时间,也需要……契机。”
他的目光落在苏晚晴脸上,似乎想从她眼中确认什么。“你和念念,必须留在这里,绝对安全。赵霆轩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你,或者念念,用来进一步牵制我,或者……报复你。”
苏晚晴迎着他的目光,在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她看不到明确的希望,却看到了一种绝不罢休的决绝。是的,沈倦不会放弃。无论是为了打击赵霆轩,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他一定会继续找下去。
这或许是她现在唯一的、微弱的指望。
她缓缓点了点头,动作僵硬而疲惫。“我……知道了。”她没有力气再争辩,也没有勇气再独自面对外面的世界。此刻,这座由沈倦构筑的、坚固而冰冷的“安全屋”,竟然成了她和念念唯一可以蜷缩的角落。
沈倦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向门口。在拉开门之前,他停顿了一下,背对着她,声音低沉地传来:“照顾好自己,和念念。有消息,我会让阿默告诉你。”
门开了,又关上。他再次消失在夜色中,带着那份沉重的责任和未尽的搜寻。
苏晚晴独自坐在空旷的客厅里,壁炉的假火跳跃着虚假的温暖。窗外,北岸的海浪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悬崖,发出永恒的轰鸣。
安安被带回了国,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而她,被困在这太平洋孤岛的悬崖之上,除了等待沈倦那渺茫的“契机”和不知何时才会传来的消息,什么也做不了。
咫尺天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知道孩子在何方,却无法触及,无力挽回。希望如同风中之烛,明明灭灭,不知何时会彻底熄灭。她只能抱紧怀中的念念,在这无边的黑暗与等待中,煎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