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日子变成了凝固的琥珀,将苏晚晴和念念困在一片与世隔绝的、充满焦虑的寂静里。阿默像一道沉默的影子,确保她们一切所需,却绝口不提任何外界动态。苏晚晴每天除了照顾念念,就是对着窗外的悬崖大海发呆,或者一遍遍摩挲着安安留下的那本海洋生物绘本,心中的空洞与日俱增。
沈倦没有再出现。他像一只潜入深海的巨兽,悄无声息,只留下水面下令人不安的暗流。苏晚晴从阿默偶尔接听加密电话时更加紧绷的侧脸和愈发简短的回应中,隐约感觉到外面的搜寻行动可能陷入了僵局,甚至遇到了阻碍。
这种被蒙在鼓里、只能被动等待的滋味,比直面恐惧更消磨意志。尤其当她想到安安此刻可能正身处某个陌生的环境,恐惧,哭泣,想念着她这个“妈妈”,而她却被困在这里无能为力时,愧疚和焦灼便像毒藤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念念也变得异常沉默。孩子虽然懵懂,但能敏锐地感知到母亲极致的焦虑和姐姐长久未归的异常。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活泼地追问,只是常常依偎在苏晚晴身边,小手指紧紧揪着她的衣角,大眼睛里盛满了不安。
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苏晚晴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等待沈倦那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契机”,如同等待戈多,只会将她和念念也一点点耗死在绝望里。安安在陆霆轩手中多一天,就多一分危险,多一分被彻底灌输仇恨、遗忘过去的可能。她必须做点什么,必须离安安更近一些。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扑灭。她知道回国意味着什么——重新踏入那片布满沈倦、赵霆轩(先生)和过去所有恩怨纠葛的土地;意味着她主动放弃了沈倦为她构筑的、脆弱的“安全”屏障;意味着她和念念将直接暴露在未知的风险之下。
可是,相比于困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希望湮灭,她宁愿去面对那些已知和未知的危险。至少,她在行动。至少,她在靠近她的孩子。
决心已定,她便开始冷静地规划。她不能依靠阿默或沈倦的任何安排。她需要自己找到回国的途径,并且尽量不引起沈倦的注意。她检查了自己的财务状况,沈氏集团的离职补偿金和之前的积蓄还剩下不少,足够支付她和念念的机票以及在国内一段时间的生活开销。
她用那部加密的卫星电话,小心翼翼地联系了之前为她处理过一些法律事务的一位香港律师,以“紧急处理国内亲属遗产事务”为由,委托对方为自己和念念办理加急的回国签证和机票预订,并安排了一个在国内相对安全、且她可以远程操作的匿名银行账户接收部分资金。
一切都在暗中进行,利用阿默偶尔离开度假屋处理事务的间隙,利用夜晚的掩护。过程紧张而冒险,如同在刀尖上行走。但她出奇地冷静,每一步都计划周密。
就在她收到香港律师确认机票和签证已办妥的加密邮件当晚,机会来了。阿默接到一个紧急电话,需要立刻前往檀香山处理一些突发状况,预计要第二天上午才能返回。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阿默离开后,苏晚晴迅速行动起来。她只带走了最必要的证件、少量现金、那部卫星电话、安安的绘本,以及念念最喜欢的几件玩具和衣物,装在一个不起眼的双肩包里。她给阿默留了一张简短的纸条,没有解释,只有一句话:「我必须去找安安。照顾好念念。」 她当然不会真的留下念念,这只是为了万一阿默提前回来,能暂时迷惑他片刻。
深夜,她叫醒了沉睡的念念,用最轻柔但坚定的语气告诉孩子:“宝贝,我们现在要出发,去找姐姐。这是一次秘密行动,我们要非常安静,好吗?”
念念睡眼惺忪,但听到“找姐姐”,眼睛立刻亮了一下,懂事地点点头,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小熊。
苏晚晴抱着念念,背着简单的行囊,像两道悄无声息的影子,溜出了度假屋,沿着那条隐蔽的私人车道,在昏暗的月光下,深一脚浅一脚地步行了近一个小时,才来到最近的一条可以打到车的公路旁。她运气不错,很快拦下了一辆夜归的出租车,直奔檀香山机场。
一路上,她的心脏狂跳不止,时刻警惕着后方是否有车辆跟踪。直到顺利通过安检,坐在飞往香港的航班候机室里,看着窗外晨曦微露,她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神经依旧紧绷。她知道,沈倦很快就会发现她们不见了。以他的能力,在她们落地香港、甚至抵达国内后,依然有可能找到她们。她必须抓紧时间。
航班起飞,冲上云霄。念念靠在她怀里,再次沉沉睡去。苏晚晴望着舷窗外逐渐远去的夏威夷群岛,那片她曾以为是天堂的碧海蓝天,此刻在晨光中如同一个即将醒来的梦境。
她不知道等待她和念念的将是什么。国内是更复杂的局面,沈倦的势力,陆霆轩的隐藏网络,可能还有沈晋的残余力量……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
但至少,她不再是被动等待的囚徒。至少,她在朝着安安所在的方向前进。
飞机穿越国际日期变更线,追赶着太阳。归途漫长,前路未卜,如同天边那道隐约的虹,美丽而虚幻,不知尽头是风雨还是晴空。苏晚晴抱紧了怀中的念念,闭上了眼睛。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心底那簇为了孩子而点燃的、孤注一掷的火焰,却燃烧得愈发炽烈。
为了安安,龙潭虎穴,她也要闯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