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主任,这就是你的工位。”
孙广宇停在走廊尽头,指了指那扇斑驳的木门。
门没锁,风一吹,门轴吱呀乱响。
屋里不到十平米,堆满了发黄过期的《内参》和报废的打印机。角落里横着一把断腿转椅,椅背上落的灰,厚得能按出手印。
“委里编制紧,暂时腾不出单间。”
孙广宇站在门口,脸上挂着机关里特有的那种精确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是拿尺子量过。
“政策研究室嘛,也是清水衙门。这里的旧资料多,正适合年轻人沉淀心性。秦主任,既来之则安之,好好干。”
说完,他没等秦峰回话,转身就走。
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声音脆得很,每一步都透着权力的傲慢。
旁边几个办公室探出几颗脑袋。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暗自摇头,更多的是冷漠。
一个新来的副厅级,报到第一天被扔进杂物间。
这是个信号。
意味着上面有人要晾着你,把你当空气,让你坐冷板凳,坐到心灰意冷,坐到自己滚蛋。
秦峰走进屋。
霉味扑鼻。
他没看那把断腿的椅子,也没管满屋的灰尘。他抬起手腕,扫了一眼时间。
九点二十八分。
距离全委扩大会议,还有两分钟。
啪。
公文包被随手扔在那堆废报纸上,激起一阵尘土。
秦峰甚至没掸一下袖口,转身出门,径直走向楼梯口的大会议室。
走廊里的人都愣住了。
这人想干什么?
那是委务会,只有实权司局长才有资格列席。他一个刚被发配到研究室坐冷板凳的,去那儿干嘛?端茶倒水吗?
……
大会议室。
椭圆形的红木长桌旁,坐满了人。
烟雾缭绕,茶香四溢。
孙广宇坐在左手边第三个位置,正跟旁边能源司的李司长低声耳语。他刚给赵家残余的势力发了信号:这颗钉子,我已经按住了,翻不起浪。
嘭!
大门被推开。
不是那种小心翼翼的推开,而是两扇门板同时撞在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像针一样刺过去。
秦峰站在门口。
衣领挺括,身形如枪。
他没看任何人,也没打招呼,直接迈步走向主席台一侧的白色写字板。
那种目中无人的姿态,仿佛他回到了自家的客厅。
“你是哪个单位的?懂不懂规矩!”
有人拍了桌子,茶水溅了出来。
孙广宇心里狂喜,面上却装作焦急,猛地站起来:“秦峰!快出去!这是委务扩大会,也是你能乱闯的地方?你的工作岗位在后面仓库……”
秦峰充耳不闻。
他拿起一支黑色记号笔,拔掉笔帽,笔帽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落入垃圾桶。
唰唰唰。
笔尖摩擦白板,声音刺耳又流畅。
不到一分钟,一副巨大的草图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那不是普通的地图。
那是世界稀土与有色金属的私下流通网。
红色的线条从内蒙白云鄂博、江西赣州出发,经由几个特定的沿海港口,像吸血的蚂蝗血管一样,疯狂延伸向日本、美国、西欧。
而在这些线条的汇聚点上,秦峰用红笔重重地圈出了三个名字。
北方矿业。
东海物流集团。
华信稀土。
这三个名字一写出来,原本还在叫嚣着让他滚出去的几个领导,脸色瞬间煞白。
当啷。
不知是谁手抖,茶杯盖掉在桌上,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惊悚。
这三家,是央企里的巨无霸。
更是赵家和在座某些人经营了十几年的“钱袋子”。
秦峰转过身。
手里的记号笔指着那张图,笔尖还残留着墨水的味道。
“过去十年,国家稀土出口量占全球百分之八十,利润却不到百分之五。”
秦峰的声音不大,没有扩音器,却像惊雷一样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我们的稀土卖出了白菜价,甚至是泥土价。为什么?”
没人敢接话。
空气沉重得让人窒息。
“因为有人在卖国。”
这七个字,太重了。
重得能压断人的脊梁骨。
孙广宇猛地推开椅子,指着秦峰的手指在剧烈颤抖:“秦峰!你放肆!这里是国家核心机关,不是你胡言乱语的地方!这种绝密数据你是从哪搞来的?保卫处!把人给我叉出去!马上!”
两个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员冲进大门。
“我看谁敢动。”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会议室侧门传来。
不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徐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军便装,缓步走入。他身后没跟秘书,手里只捏着一份红头文件。
哗啦。
全场起立。
刚才还气急败坏的孙广宇,此刻腿肚子都在转筋,脸色灰败如土。
徐老走到秦峰身边,看了一眼那张图,点了点头。
“画得不够细。”
徐老把手里的红头文件往桌上一拍,震得水杯乱颤。
“但意思到了。”
他环视四周,目光如刀锋刮过每一个人的脸:“经国务院批准,即日起成立‘国家资源安全特别行动组’。秦峰同志任组长,行政级别高配半格,直接向我汇报。”
“行动组有权调阅、审查任何涉嫌资源流失的央企账目。上不封顶。”
上不封顶。
这四个字,就是尚方宝剑。
徐老看向秦峰:“秦组长,人我也给你带来了,权也给你了。第一把火,你想烧哪儿?”
秦峰转过头。
目光穿过长桌,锁定了早已瘫软在椅子上的孙广宇。
他笑了笑。
很温和,却让人骨髓发冷。
“孙司长。”
秦峰走过去,站在孙广宇面前,居高临下,阴影笼罩住了对方。
“你刚才说,政策研究室适合沉淀?”
孙广宇张着嘴,喉咙里发出风箱般的声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滴在红木桌面上。
“我觉得你说得对。”
秦峰从口袋里掏出那支没抽的红塔山,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烟嘴。
“那地方,挺适合你的。不过不是去坐着,是去查账。”
秦峰猛地转身,看向徐老,声音铿锵有力:“我建议,立刻对发改委规划司司长孙广宇停职隔离审查。理由:涉嫌在2008年至2012年间,协助境外资本操纵国家能源配额,造成国有资产流失逾千亿。”
“准了。”
徐老挥手。
门外的纪委人员早就等候多时,黑色西装如同乌云压境。
孙广宇被架出去的时候,两条腿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印子。他死死盯着秦峰,眼里不是恨,是绝望。
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会议室里静得可怕。
京城的官场都是人精。
他们看明白了。
这条过江龙,根本不是来混资历的。
他是带着刀来的。
而且这刀,专门砍脑袋。
……
三天后。
秦城监狱,特殊监区。
这里关押的不是贪官,就是高级间谍。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铁锈混合的味道。
秦峰坐在探视窗外,手里拿着一份外媒报纸。
玻璃对面,苏菲穿着灰色的囚服。
没了那些昂贵的化妆品和珠宝,她看起来老了十岁。剪了短发,素面朝天,眼角的细纹里藏着深深的疲惫。
“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苏菲的声音通过听筒传过来,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赵文渊死了,孙广宇进去了。”
秦峰把报纸贴在玻璃上,标题是黑体加粗的英文。
“深蓝资本在亚洲的网点被拔了七成。你的那些美国老板,现在正忙着把你当弃子切割,所有的脏水都泼在你一个人身上。”
苏菲扫了一眼报纸,冷笑一声,眼神空洞:“你想说什么?来看我笑话?还是想招安我?”
“我不养闲人。”
秦峰收回报纸,折叠整齐,放回口袋。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那个‘观察者’,到底是谁?”
苏菲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一瞬间,她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恐惧。
一种深入骨髓、刻在灵魂里的条件反射。
“你疯了……”
苏菲整个人贴在防弹玻璃上,压低声音,眼球上布满了血丝:“秦峰,你赢了赵家,赢了陆承,这让你膨胀了。但你根本不知道你在面对什么。他们……他们不是人。”
“是不是人,我说了算。”
秦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那是他“前世”在狱中惨死的照片。
照片背面,那个诡异的单眼符号,正死死盯着苏菲。
苏菲惊恐地捂住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呜咽。
“看来你认识。”
秦峰把照片收好,语气平静得可怕:“我有办法让你减刑,甚至保你出去换个身份活着。条件是,做我在黑暗里的眼睛。我要知道他们下一次动手的具体时间和方式。”
苏菲沉默了很久。
直到探视时间快结束,狱警已经在看表。
她才颤抖着,用口型说了一个日期。
“2015年,6月。”
秦峰的眉毛挑了一下。
那是个刻在他记忆深处的日子。
前世的那场股灾。
那场收割了无数中产阶级财富、让无数家庭破产跳楼的金融浩劫。
原来,那也是他们干的。
“成交。”
秦峰站起身,扣上西装扣子,转身离去:“在里面好好活着。这盘棋,才刚下到中盘。”
……
离开监狱时,北京下起了雪。
秦峰坐在红旗车的后座,看着窗外故宫角楼上的白雪。
三年。
从东江那个充满烂尾楼和泥泞的新区,到如今身处国家权力的中枢。
他把陆承送进了大牢,把赵家连根拔起,现在又要把刀锋指向那个隐藏在世界背后的庞然大物。
累吗?
累。
但他不敢停。
909厂的机器还在轰鸣,苏清瑶压上了全部身家,还有那些在寒风里举起安全帽的工人们。
他是重生的复仇者,更是这道国门的守夜人。
回到办公室已经是深夜。
这次没人敢给他安排杂物间。新办公室宽敞明亮,墙上挂着巨幅世界地图。
秦峰没有开灯。
他站在地图前,手指划过太平洋,停在了大洋彼岸的那个位置。
“第四卷……”他喃喃自语。
突然,房间里的温度骤降。
没有任何征兆,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自动亮起。
不是windows的开机界面。
而是一片死寂的黑。
紧接着,一行绿色的代码像流水一样在屏幕上疯狂跳动,最终汇聚成一行扭曲的中文,字体冰冷且机械:
【第一阶段观察结束。】
【标本编号:Reborn-004】
【当前威胁等级:SSS(极度危险)】
【警告:你已严重偏离历史修正线。第二阶段启动:大国博弈。】
【祝你好运,别把这个世界玩坏了。】
光标闪烁了三下,最后化作那个诡异的“眼睛”符号,缓缓消失。
黑暗重新吞噬了房间。
秦峰走到窗前,看着北京城的万家灯火。雪越下越大,把整个世界都染成了苍茫的白色。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根红塔山,终于点燃了。
火光映亮了他那双漆黑的眸子。
“玩坏世界?”
秦峰吐出一口烟圈,对着虚空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三分讥诮,七分狂妄。
“老子这次回来,就是要重塑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