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西山。
寒风在光秃秃的树杈间撕扯,发出凄厉的哨音。
一座代号“838”的废弃战备防空洞,沉睡在地下百米深处。厚重的铅层混凝土门,隔绝了地面的喧嚣,也隔绝了这世间一切电子信号的窥探。
这里曾是冷战时期“最后防线”的一部分。
如今,它被唤醒了。
巨大的散热风扇轰鸣,像野兽沉闷的喘息。
几百台服务器指示灯疯狂闪烁,将漆黑的洞窟映照成幽蓝色的诡异海洋。无数数据流在十几块拼接的巨屏上瀑布般冲刷而过。
指挥台前,秦峰手里捏着半截早已熄灭的红塔山。
他没坐徐老给他安排的那间紫光阁办公室。
在那个充满了窃听器、针孔摄像头和权力暗流的地方,他睡不踏实。
这里才干净。
“这地方不错。”
万山穿着那身标志性的意大利手工西装,手里却端着一碗刚泡开的红烧牛肉面。他吸溜了一口,满脸陶醉,“不用担心有人往面里下氰化物,吃着香。”
旁边,头发乱得像鸡窝的陈默正十指如飞,敲击着那个贴满胶布的军用键盘。
“头儿,防火墙加上了。这套架构是我用‘灰鹞’提供的底层代码改的,哪怕是美国那个‘棱镜’系统想进来,也得先脱层皮。”
秦峰把烟头扔进满是烟蒂的铁罐子里。
“时间到了。”
他指了指屏幕右上角的倒计时。
距离2015年6月,还有不到半年。
那是一场即将吞噬千万中产阶级财富的黑洞,一场精心策划的国家级收割。
“老万。”秦峰转过身,目光如刀,“如果我让你操盘一场必输的局,你敢不敢接?”
万山放下泡面桶,擦了擦嘴角的油渍。
那种标志性的、癫狂的笑意渐渐爬上他的眼角。
“秦主任,你把我从牢里捞出来,不就是为了让我发疯吗?这世上哪有什么必输的局,只要筹码够多,我就敢把上帝拉下水。”
“好。”
秦峰走到战术白板前。
他没有画K线,也没有写复杂的公式。
他只写了四个字:诺亚方舟。
“这是对手的名字。”秦峰的声音很轻,在空旷的防空洞里却有回音,“一个潜伏在开曼群岛的离岸基金,掌控资金规模超过两万亿美元。过去三十年,每一次金融危机背后,都有它的影子。”
陈默的手指停住了。
万山的笑容也僵在脸上。
两万亿。美金。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庄家,这是金融核武器。
“他们要在今年发动一场‘人造牛市’。”秦峰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明天的天气,“把猪养肥了再杀。这次,他们想吃掉的是整个中国的国运。”
“那我们做空?”万山眼里闪过一丝嗜血的光,“我有把握在他们拉升的中途狙击……”
“不。”
秦峰打断了他。
他拿起红笔,在“诺亚方舟”四个字上狠狠画了一个叉。
“做空救不了人。等我们做空获利的时候,几千万股民已经跳楼了。”
“那怎么办?”
秦峰看着两人,嘴角勾起一抹极度危险的弧度。
“既然他们想把股市拉起来,那我们就帮帮场子。”
“把钱,全砸进去。”
“不光要拉,还要拉爆!拉到他们自己都不敢接盘,拉到这艘‘诺亚方舟’超载沉没!”
万山猛地站起来,椅子被撞翻在地,发出刺耳的巨响。
“你疯了?!”
他冲到秦峰面前,唾沫星子横飞:“这是自杀式袭击!你要用我们的钱去给敌人抬轿子?一旦泡沫破裂,我们就是最大的接盘侠!我们会死得连渣都不剩!”
“谁说是我们的钱?”
秦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U盘,扔在桌上。
U盘很旧,上面贴着胶布,写着一行小字:【838工程备份·绝密】。
“这里面,是‘诺亚方舟’过去五年在A股埋下的所有老鼠仓名单。”
秦峰点了一根烟,火光照亮了他冷峻的侧脸。
“这也是我今晚去廊坊找张副主任‘借’来的东西。”
……
四个小时前。
河北廊坊,国家金融信息备份中心。
这是一座不起眼的灰色大楼,门口挂着“数据研究所”的牌子。
除了门口那两个荷枪实弹的武警,没人知道这里存储着全中国每一笔金融交易的原始底账。
张副主任是个老派的干部。
中山装,搪瓷杯,保温瓶里泡着枸杞。他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哪怕天王老子来了,没有红头文件也别想进这扇门。
直到那辆黑色的红旗车停在门口。
秦峰下车的时候,甚至没带警卫。
他径直走进张副主任的办公室,关上门,拉上了窗帘。
“秦主任,规矩就是规矩。”张副主任也不起身,只是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想调取原始数据,得有上面三位首长的联名签字,少一个都不行。”
秦峰没说话。
他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压在张副主任的文件上。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
背景是秦城监狱的医务室。
照片里的人浑身是血,手腕被割开,血流了一地,眼睛却死死盯着镜头。
那是上一世的秦峰。
也是上一世,作为监管失职被秘密处决的张副主任。
张副主任的手抖了一下。
那种抖动非常细微,但在安静的房间里,茶杯盖碰击杯身发出的脆响,像是一种丧钟。
“这……这是谁?”他的声音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
“这是未来的你。”
秦峰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2016年,因为这间办公室的数据泄露,你被定性为内鬼。审讯持续了三个月,最后,你用一根磨尖的牙刷,刺穿了自己的颈动脉。”
当啷。
茶杯掉在地上。
滚烫的热水泼在老人的布鞋上,他却毫无知觉。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那是人类面对未知大恐怖时最本能的反应。因为秦峰说的每一个细节——包括那把牙刷藏匿的位置,都是他曾在心里无数次演练过的自杀方式。
“给我名单。”
秦峰伸出手,“我救你一命。”
……
防空洞内。
陈默将那个U盘插入服务器。
屏幕上瞬间弹出了密密麻麻的红色代码。
“这就是他们的底牌。”
秦峰指着屏幕上那几百只毫无基本面支撑、常年亏损的垃圾股。
“北方稀土、东海化工、中原重工……全是空壳,全是僵尸企业。‘诺亚方舟’在低位吸筹了整整五年,就等着今年借着牛市的风口,把股价炒高一百倍,然后高位套现离场。”
万山看着那些数据,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作为顶级的猎手,他闻到了血腥味。
“这群王八蛋……”万山喃喃自语,“他们控制了流通盘的80%,想拉多高就拉多高。”
“所以,我们要帮他们一把。”
秦峰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那是直通徐老的专线。
但他没有拨号,只是紧紧握着听筒,指关节发白。
“万山,听好了。”
“启动我们手里那三百一十二亿美金。”
“不要分散,不要试探。”
“就盯着这几只他们控盘最深的股票,给我往死里买!”
“他们想拉到100块出货?你就给我买到200块!买到300块!买到他们手里的筹码烫手,买到他们怀疑人生,买到他们的风控系统自动报警!”
秦峰猛地将电话重重拍回座机上。
“这就是‘捧杀’。”
“我要把这几只股票炒成全中国最烫手的山芋。等到股价高得离谱的时候,我会动用国家机器,直接冻结交易,清查内幕。”
“到时候,他们手里的几万亿筹码,就是一张张擦屁股都嫌硬的废纸!”
万山愣住了。
陈默也愣住了。
这简直是流氓战术。
用敌人的钱,把敌人的股票炒上天,然后直接拔网线、关大门、查水表。
但这又是最有效的战术。
因为这里是中国。
“高,实在是高。”万山舔了舔嘴唇,那种疯狂的笑意再次回到脸上,甚至比刚才更甚,“这招釜底抽薪,够毒!我喜欢!”
他一把扯掉脖子上的领带,露出的锁骨上纹着一行英文:Greed is good(贪婪是好事)。
“开工!”
万山双手如弹钢琴般落在键盘上。
“既然他们想坐诺亚方舟,那老子就送他们上一趟泰坦尼克号!”
屏幕上的数据开始疯狂跳动。
一场没有硝烟的金融暗战,在这座深埋地下的废弃防空洞里,正式打响了第一枪。
秦峰走到通风口,点燃了第二根烟。
他看着头顶那几米厚的水泥穹顶,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大洋彼岸那些坐在摩天大楼里、以为胜券在握的华尔街精英们。
“想收割中国?”
他吐出一口烟圈,眼神比外面的寒风更冷。
“先问问我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