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阳带来的消息,让王泽的书房灯火又亮了一夜。陇右毒盐矿的发现是重大突破,但潜在的军方势力和复杂的地缘形势,使得开采之路布满荆棘。派谁去主持这开拓之事,成了摆在王泽面前最紧迫的难题。
他手中可用之人看似不少,但能独当一面、协调各方、且在如此复杂环境下稳住局面的,却需要精挑细选。李思文是内政总管,蓝田千头万绪离不开他;郭槯年事已高,精于技术却不善外务;石柱、田大壮等人虽有潜力,但经验尚浅,难堪如此大任。
思虑再三,一个身影在他脑海中越发清晰——李思文。并非因为他无人可用,恰恰是因为李思文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他心思缜密,处事稳重,对自己绝对忠诚,且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对工坊管理、人员调配、物资统筹已十分熟稔。更重要的是,他理解并坚信王泽的“格物”理念,能确保陇右的开发沿着正确的方向进行。
但蓝田同样离不开他。
王泽陷入了两难。最终,他决定找李思文深谈一次。
次日,王泽将陇右的情况和盘托出,也坦诚了自己的考量与为难。
李思文听完,沉默了片刻,脸上并无畏难之色,反而有一种被信任的激动与沉甸甸的责任感。他起身,郑重地向王泽行了一礼:“伯爷信重,思文万死不辞!蓝田之事虽繁,然章程已立,各管事亦能恪尽职守。伯爷坐镇中枢,统筹全局,短时期内当无大碍。陇右开矿,关乎伯爷大计,更是朝廷未来盐利所系,若能成功,其意义远超蓝田一隅之得失。思文愿往!”
王泽看着他眼中坚定的光芒,心中欣慰,却也叮嘱道:“此去非同小可。一要快,抢在他人反应之前站稳脚跟;二要稳,与当地部落交涉需刚柔并济,切莫激起民变;三要密,我们的提纯技术是核心,需严加保密,初期以开采和初步处理为主,核心提纯环节待根基稳固后再行转移;四要全,工坊建设、匠人管理、物资保障、安全护卫,方方面面都需考虑周详。我会让姜阳及其手下熟悉当地情况的人辅佐你,另派一队可靠亲卫随行保护。”
“思文明白!”李思文沉声应道,“定不负伯爷所托!”
人选既定,王泽立刻行动起来。他抽调了工坊内一批经验丰富的矿工、筑路工匠以及负责物资管理的吏员,组成了一支精干的先遣队。同时,准备了足够的资金、工具、以及初期生活物资。考虑到陇右的复杂环境,他还让程处默帮忙,从关系密切的军中弄来了一批淘汰但尚可使用的军械,用以武装护卫。
临行前,王泽将一本自己编写的《矿区管理暂行条例》和《与边地部落交涉注意事项》交给李思文,里面详细列出了组织机构、安全生产、物资分配、以及与部落打交道时尊重其习俗、公平交易等原则。
“记住,我们不是去掠夺,而是去开发,去共赢。要让当地人也能从我们的到来中获益。”王泽最后叮嘱道。
数日后,一支规模不大却装备精良、成员干练的队伍,在李思文和姜阳的带领下,悄然离开了蓝田,向着遥远的陇右进发。王泽站在城门外,目送着队伍消失在官道尽头,心中充满了期待与牵挂。他知道,这将是对李思文,也是对他这套管理体系的一次严峻考验。
送走李思文,王泽立刻将精力转回蓝田。他亲自兼任了内政总管的部分职责,更多地深入到工坊、学堂和试验田的一线。他需要确保蓝田这个大本营在李思文离开后,不仅不能乱,还要运转得更好。
他更加注重对石柱、林墨、田大壮等年轻骨干的培养,给他们压担子,让他们独立负责一些小型项目,如工坊某个区域的5S管理(王泽引入了整理、整顿、清扫、清洁、素养的初步概念)、学堂某门实践课程的组织、试验田某种作物的专项记录等。他在实践中观察他们的能力与心性,及时给予指导。
同时,他也开始着手梳理蓝田的“法律”雏形。他深知,单靠《工坊管理章程》不足以覆盖封地管理的方方面面。他召集了蓝田县衙残留的几位老成胥吏(经过考察,剔除了明显与乡绅勾结者),结合大唐律令和蓝田的实际情况,开始起草《蓝田封地管理条例》,内容涉及户籍管理、土地纠纷、商事交易、治安维护等,力求简洁、清晰、可操作,并准备在适当时候公布,征求民意。
蓝田的每一天,都在忙碌与变化中度过。工坊的规模在扩大,学堂的朗朗读书声愈发响亮,试验田的作物在精心照料下茁壮成长。王泽像一位辛勤的园丁,精心培育着这片土地上的每一棵幼苗,期待着它们长成参天大树。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蓝田的日渐兴盛,终究引来了更多关注,也触动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经。
这一日,王泽正在试验田与田大壮讨论堆肥的改进方法,一名亲卫匆匆来报:“伯爷,府外来了一行人,自称是长安将作监派来的,有公干。”
王泽眉头微蹙。将作监?他离开时已安排妥当,马周也在长安坐镇,此时派人来,所为何事?他隐约感到,这或许并非简单的公务往来。
“请他们到偏厅等候。”王泽吩咐道,心中已提起警惕。他知道,蓝田的平静日子,恐怕又要起波澜了。来自长安的目光,从未真正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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