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海风裹着咸湿气息拂过庭院,竹筛上摊开的药茶蒸腾出淡淡的苦香。
苏棠坐在藤椅里,一手轻抚隆起的孕肚,一手慢条不紊地翻动晒架上的草药。
阳光斜照在她脸上,映出一层近乎透明的静谧。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李阿姨来了。
她穿着素色外套,手套整齐戴在手上,像准备进行一场解剖。
目光扫过铜炉里尚未清理的灰烬,喉头微动,却始终没敢直视苏棠的眼睛。
“奉命来取残留物样本。”她语气生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随身携带的金属采样盒,“可能涉及跨境资金链追溯,需做成分分析。”
苏棠笑了,笑意清浅却像刀锋划过水面:“您不是早就说我只是棋子?怎么,棋子烧的灰,也值得您亲自来翻?”
李阿姨攥紧了采样盒,指节泛白:“组织有规矩,任何可疑残留物都要归档。”
苏棠站起身,动作缓慢却不显吃力,端起旁边一杯冒着热气的姜茶,轻轻推到石桌上:“尝一口吧,安神的。老王说,夜里容易心慌的人喝了最管用。”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李阿姨眼底的青黑上,“您最近睡得不好?”
李阿姨盯着那杯茶,指尖微颤。
她本该拒绝——可这茶香太熟悉,是海岛渔村祖传的配方,加了缬草根和迷迭叶,能缓焦虑,也能……让人在无意识中泄露秘密。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她冷声问,语气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不过是杯姜茶。”苏棠挑眉,“难道李阿姨连这点情面都不肯给?还是说,您心里有鬼,喝不得这安神的东西?”
李阿姨冷哼一声,终究还是端起茶杯:“少用激将法。我只是不想欠你的。”
话虽如此,她抿第一口时,喉结滚动得格外用力。杯沿很快留下一圈浅浅的唇印,指节捏得发白。
苏棠没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像在等一场雨落下。
风忽然停了。
铜炉里的灰烬被气流掀起一角,露出半张焦黑纸片。
李阿姨瞳孔一缩,迅速蹲下,用镊子夹起那残片——“U盘已转存至北纬5°43′”七个字,未燃尽,墨迹斑驳,却足以让她心跳骤停。
“这……这不可能!”她失声低喃,指尖抖得几乎握不住镊子。
那是她亲笔写下的坐标,绝密级任务指令,只通过内部手写传递,从未电子留存。
苏棠端着自己的茶杯,轻声问:“怎么了?这纸片有问题?”
李阿姨猛地抬头,眼神里的惊疑几乎要溢出来:“你见过这坐标?”
“没见过。”苏棠摇头,语气平淡,“只是看您反应这么大,倒像是认识。”
李阿姨这才意识到失言,慌忙拿出手机拍照上传,指尖几乎按碎屏幕。
她没注意到,苏棠望着她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这张纸,是她用银针蘸荧光胶标记过的陷阱;这笔迹,是从李阿姨三日前抄写的“安胎方”中复刻而来。
三天前,苏棠抱着肚子脸色苍白:“李阿姨,我夜里总梦到弟弟哭……您能帮我写几张平安符吗?就照这方子,写三遍,压枕头下。”
当时李阿姨写得认真,一笔一划的墨水氧化程度、落笔力度、转折弧度,全被桌角的微型记录仪悄悄录下。
“您好像很怕这张纸?”苏棠轻啜一口茶,嗓音如风过林梢,“你说我是棋子,可棋子烧了,你们却慌了。”
她放下茶杯,指尖轻轻叩响铜炉边缘,一声,又一声,“为什么一个‘已被抛弃的棋子’,会让组织派你冒着暴露风险来取灰?”
李阿姨猛地站起身,后退半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苏棠的目光如刃,“那晚你根本没烧完东西,而是偷走了一部分,对吗?”
空气瞬间凝固。海鸥掠过屋顶,一声尖鸣划破寂静。
“你不是来取证据的。”苏棠缓缓起身,步步紧逼,“你是来确认‘你藏的东西’有没有被我发现。”
李阿姨袖口微动,一道月牙形的陈年疤痕从衣缝间露出,边缘泛白,位置与小薇提供的“幽兰”成员受训烙印完全吻合。
她脸色煞白,却仍嘴硬:“你胡说!我只是执行命令。”
“执行命令?”苏棠逼近一步,孕肚轻抵石桌边缘,语气却愈发柔和,“那你告诉我,命令你烧灰的人,有没有告诉你,灰里不该有字?”
李阿姨呼吸一滞,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
“还是说……”苏棠继续道,目光落在她颤抖的手腕上,“你根本就没打算烧干净?留了一手,是因为你也不信他们了。”
她指尖轻点李阿姨的脉搏,那里跳得像打鼓,“你怕的不是我,是你自己人。毕竟,‘幽兰’清理起内部人员,从来不留活口。”
李阿姨的脸色彻底白了,胸口发闷得像被巨石压住。
她这才察觉,杯底沉淀着一丝极淡的荧光粉末——那是镇静草药与微量神经传导剂的混合物,不会致病,却会让高度紧张的人潜意识松动。
“你在茶里加了东西?”她又惊又怒,却发现脚像被钉在原地。
苏棠退回藤椅,重新抚上孕肚,语气温柔得近乎慈悲:“只是让您说真话的东西。你知道吗?我从不恨棋手。”
她望着灰烬,“我只等——他们伸手的那一瞬。”
她闭了闭眼,仿佛听见腹中胎儿轻轻一动,像回应,也像誓约。
远处海面,一艘不起眼的渔船正缓缓驶向深水区,船尾拖曳着一根隐蔽的信号缆线,终端屏幕闪烁着倒计时:【干扰程序加载中……97%】。
而在幽兰总部,一则加密日志悄然弹出:【灰烬样本上传成功。分析启动。】下一秒,系统自动跳转至隐藏协议——
【证据链溯源反向追踪已激活】
【目标Ip定位中……】
苏棠睁开眼,唇角微扬。天快亮了。而猎人,终于要踏入火场。
漆黑的海面下,电流如蛇般蔓延。
阿Ken半蹲在渔船舱底,盯着终端屏幕:【干扰程序加载中……100%】。“成了。”他低声说,按下回车键的瞬间,敌方接应艇的通讯频道突然静默,雷达信号紊乱,导航系统自动重启。
就在对方技术员慌乱重置防火墙时,木马程序已悄然潜入,反向植入追踪协议。
三小时后,幽兰总部。
服务器冷光闪烁,一段监控画面传回:李阿姨站在铜炉前上传残片,设备Ip与一艘塞舌尔货轮同步,正高速逼近马尔代夫专属经济区。
小薇调出数据流,指尖发冷,船上有便携式资金转换终端,可将非法资产拆解为数百个离岸账户流水。
更让她脊背发凉的是二级验证口令:“苏棠·林氏信托基金,账户编号SE7301”。
“她在用苏棠的身份做跳板。”小薇迅速加密上报,“但上传动作太刻意,像是故意留线索。她可能叛逃了,也可能在自保。”消息发出后,她望着孤岛方向呢喃:“少夫人,你到底想烧掉什么?又想留下什么?”
风从窗缝钻进来时,苏棠正坐在藤椅里轻抚孕肚。
小薇悄然现身,将银色U盘换成纸质信封:“最新机密报告。”
苏棠接过信封,未拆,只放在膝头。老王端着药膳进来:“少夫人,气压低得反常,怕是有风暴。”
“知道了。”她微笑着,“您先去忙。”
门关上的刹那,苏棠眼神骤冷。指甲在信封背面划下极细的经纬坐标,随即当着监控的面,将信封撕碎投入湿茶渣桶,轻轻搅匀:“别留痕迹。”
可当混合物倒入特制滤网,奇异的一幕发生了,水中浮起数颗反光颗粒,自动排列成“SE7301”。
她凝视着代码,唇角微扬:“你们要的灰,我给了。可火种,从来不在灰里。”
她将残渣倒入紫茎雪莲的土中,浇上李阿姨送的干花泡的药茶,那茶含微量金属催化剂。夜风穿堂而过,烛火摇曳。
镜头拉远,窗外海面波涛翻滚,一艘无标识快艇悄然逼近。
花盆里,本该枯死的紫茎雪莲抽出嫩芽。
它只在含特定纳米级钴离子的土壤中开花,而那种离子,正来自李阿姨手套上的涂层。
天边乌云压境,一道闪电劈开苍穹,照亮苏棠静立的身影。她望着远方,目光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