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太公能成为李家庄的大户,自然有些手段。
这倒是让周粥纠结坏了。
自己在李家白吃白喝白住好些日子,不管怎么讲,这李太公都没得罪过自己。
但是想着李太公那双标的做法,周粥又觉得有些恶心。
惹不起的就供起来,惹得起的就狠狠的欺负,实在不是什么好人。
况且这李太公在李家庄的名声居然还不错。
又想起师傅在自己下山时的叮嘱:善有膳报,恶有饿报。
师傅还是更希望自己做好事的。
周粥蹲在地上,对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唉声叹气,手指头无意识地抠着石阶缝里的青苔。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帮于振纲救女儿。
现在连他女儿被关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一直苦着小脸想到天明,才有了个初步的计划。
这夜可真没白熬,不仅眼下挂了俩黑圈,连肚子都叫得跟打更似的。
但是还是有些纠结。
寅时叫头遍,卯时叫三遍,这会儿估摸着快辰时了,那肚子里的馋虫简直要扛着锄头往外刨。
他琢磨着于振纲那抹眼泪的模样,又想起李太公府上蒸笼里冒着热气的桂花糕,两边在脑子里打架,打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罢了罢了,周粥猛地拍了下大腿,惊飞了檐下打盹的麻雀,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反正我只救他闺女,不动李太公一根手指头。
这样既对得起师傅的教导,也对得起李家的招待,完美!
他兴冲冲地起身,刚要迈步,突然跟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僵在原地。
山风卷着几片枯叶打他脚边飘过,他挠了挠后脑勺,:哎?李家庄往哪边走来着?
于振纲见周粥这副模样,脸上刚燃起的希望火苗地灭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激励的话,却见周粥一脸真诚地转过头:于大叔,你家闺女被关的那个李家庄......到底在东边还是西边?
于振纲懵了半晌,他才颤抖着抬起手,指向左边那条被晨露打湿的小径:那边......顺着这条路走,看到歪脖子老槐树往左拐,再......算了,我送你到路口吧。
周粥这才乐呵呵地跟上,走两步还回头叮嘱:大叔你可千万别跟来,我这是去办正事,人多了反倒不方便。
你就在这里等着,保准天黑前给你捎好消息。
于振纲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默默把那句我更担心你走丢咽了回去。
说也奇怪,周粥这人虽记不住路,却认得吃的。
远远望见李家庄村口那棵歪脖子槐树下摆着个卖豆腐脑的摊子,立马精神一振,脚步都快了三分。
刚到庄口,李府的两个下人就跟掐着点似的迎了上来,脸上堆着比豆腐脑还热乎的笑:周道长可算回来了!太公一早就在府里等着呢,就盼着您的好消息。
周粥清了清嗓子,把衣襟拽得笔挺,故意把步子迈得又大又沉,活像戏文里打了胜仗的将军。
刚进李府大门,就见李太公穿着件簇新的亮红色绸缎褂子,正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来踱去,脚边的青苔都快被踩秃了。
听见动静,他猛地转过身,那双总是眯着的小眼睛此刻瞪得溜圆,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菊花:周道长!您可算来了!那......那东西......
太公尽管放心!周粥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故意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那白衣厉鬼已被贫道用三清法诀彻底炼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说得有模有样,眼神坚定,嘴角还挂着三分不屑七分傲然,倒真把李太公唬得一愣一愣的。
太好了!太好了!李太公乐得直搓手,忙不迭地冲屋里喊,快!让厨房杀十只肥鸡,炖一大锅红烧肉,再蒸一百笼蟹黄包,给周道长好好补补!
咕噜——
周粥的肚子像是在应和李太公的话,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
他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耳根子都烧了起来,连忙背过手去,假装看院子里那棵石榴树:太公客气了,贫道此行不为口腹之欲,只为斩妖除魔......不过话说回来,这白衣鬼的出现,倒让贫道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李太公正吩咐下人传话,闻言立马凑过来,眼神里满是好奇:哦?道长有何高见?
周粥清了清嗓子,开始胡诌:太公有所不知,这阴邪之物,需得有足够的阴气才能聚拢成形。
寻常人家阳气盛,本不该招来这些东西。可贫道观这李府风水,虽不算上佳,也绝非聚阴之地......
他故意顿了顿,见李太公听得愈发认真,才继续说道:依贫道浅见,这白衣鬼之所以缠上贵府,怕是因为府中有阴时阴刻出生的女子。
也就是俗话说的阴性体质。这种体质的女子,天生就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若是再遇上些邪门事,那可就......
他没说下去,只是皱着眉摇了摇头,那模样活像真有什么天大的隐患。
李太公被他说得后背发凉,下意识地摸了摸胳膊:阴......阴性体质?道长的意思是......
太公府上近日可有外来的女子?周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语气严肃得像是在审案,尤其是年纪轻轻的姑娘家?
这话一出,李太公的脸色地变了。他眼神闪烁,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周粥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叫好,有戏!
其实他哪懂什么阴性体质,这些都是胡诌的。
他不过是赌一把,赌于振纲的女儿就在李府里。
毕竟这李家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能让李太公藏着掖着的女子,除了那被抢来的姑娘,还能有谁?
李太公迟疑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不瞒道长说,前些日子确实捡到一名女子,看她无家可归,这才将她收留下。
周粥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依旧一本正经:哦?竟有此事?那姑娘生辰八字可曾算过?若是真有阴性体质,怕是会给贵府带来祸事啊。
他这话半是恐吓半是诱导,李太公被他这么一吓唬,顿时慌了神:这......这倒未曾算过。只想着是乡下来的姑娘,老实本分......
太公糊涂啊!周粥故作痛心疾首,这种事岂能儿戏?那白衣鬼虽被贫道除去,但若根源未除,保不齐还会有别的东西被吸引过来。到时候怕是整个李府都要不得安宁!
他越说越玄乎,李太公的脸都白了。周粥见火候差不多了,话锋一转:不过太公也不必太过担忧,贫道这里有几道安神符,可暂时压制阴气。
只是要彻底解决,还需见那姑娘一面,看看她的体质究竟如何。
李太公此刻早已没了主见,忙不迭地应道:应当应当!道长快请!我这就带您去见那姑娘!
周粥强忍着嘴角的笑意,跟着李太公往后院走。路过厨房时,他忍不住往窗缝里瞟了一眼,正看见厨子把一大块五花肉扔进锅里,油花溅得老高。
嘿嘿,他在心里偷乐。
走在前面的李太公丝毫没察觉身后这心里正打着美食的算盘,只一门心思琢磨着怎么让周粥把那给除了,脚下的步子都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