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
轰隆!
脚下的祭台猛然下沉!
并非地震般的摇晃,而是整个由龙骨构成的巨型基座,如同沉睡的巨兽被骤然惊醒,在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咆哮中猛地塌陷、崩解!
构成祭坛的惨白龙骨如同复活般疯狂蠕动、变形、重组,其上那些锈迹斑斑的暗红色印记骤然亮起,如同新鲜喷涌而出的、粘稠的、散发着刺鼻腥味的岩浆!
视野瞬间被翻腾的血浪吞没。
冰冷的金属阶梯在血光中扭曲融化,脚下的祭台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剧烈翻腾咆哮的猩红血池!
灼热、粘稠、充满腐蚀性和浓郁负面情绪的血水瞬间漫过脚踝,并急速上涨,带着可怕的吸力,要将一切拖拽进去溶解!
“小心!”青冥仙子厉喝,玉簪金光暴涨,勉强在我们身周凝聚成三团单薄的金色光罩,抵挡着血水的直接侵蚀,光罩在血浪拍打下剧烈闪烁,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苏璃毫不犹豫,冰剑插入血池,寒气顺着剑身疯狂注入!
湛蓝色的寒流以她为中心炸开,试图冻结这片妖异血海。
然而,凛冽寒气侵入血水只蔓延开三尺,便如同泥牛入海,被其中蕴含的磅礴怨念与腐化力量瞬间吞噬、瓦解!
反而激得血水更加狂暴沸腾,卷起一个巨大的旋涡,直扑苏璃!
苏璃闷哼一声,冰剑险些脱手,寒气反噬让她体内气血翻腾。
“不行!这不是纯粹的血水,是凝聚了归墟亡者无边恨意的污秽之海!”青冥仙子声音急促,玉簪金光全力输出维持光罩,压力陡增。
定海针在我手中剧震!
仿佛那滴血珠是点燃引线的火星,它内部的平衡彻底打破了!
朕体内那股幽蓝的本源力量和玉色星屑勉强压制下的、属于龙帝的墨黑神魂瞬间暴起!
原本如双鱼缠绕的平和形态炸裂开来,幽蓝与墨黑如同两条狂暴的怒龙在狭小的针体内疯狂撕咬、碰撞!
每一次撞击,都爆发出刺耳的、如同玻璃破碎又粘合般的尖鸣!
每一次剧烈的震动都仿佛要将定海针本身彻底撕裂!
无数点细碎的星芒伴随着激射的幽蓝与墨黑两色光芒,从定海针的裂纹中迸射出来,如同炸开了一场微缩的星爆!
迸溅的星芒和能量碎片在空中划出短暂的璀璨光轨。
其中最大、最亮的一团幽蓝光点裹挟着细微的玉色星屑,如同划过夜空的流星,猛地撞向前方翻腾的血色旋涡核心!
碰撞无声无息。没有爆炸,只有湮灭。
被定海针碎片击中的那片血池漩涡中心,仿佛瞬间被投入了净化的熔炉。
狰狞翻涌的血水、浓稠的怨念、凄厉的无形哀嚎,连同那片空间本身,都如同被无形巨手用力擦拭一般,凭空消失!
在原地留下一个光滑的、纯粹黑暗的圆形空洞,边缘处血水的断口平滑如镜,短暂地停滞凝固。
空洞之中,纯粹的虚无缓缓旋转,连时间仿佛都在那里失去了意义。
就在那片被定海针碎片湮灭出的虚无圆心之中,一道身影无声地显现。
他仿佛由那片虚无本身凝聚而成,又像是从某个极其遥远的角落被无形的力量投射过来。
从虚幻到凝实,如同墨汁在清水中迅速扩散成形。
他出现的刹那,我们三人构筑的防御——青冥的金符光罩,苏璃的寒气,连同我体内激荡欲出的剑意——全部微微一滞!
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无法逾越的叹息之壁,连试探的念头都在那绝对的、压倒性的存在感面前退缩了。
他立足于那片被定海针碎片湮灭出的绝对虚无之上,脚下的血海深渊自动退避。
姿态无比自然,就像他本就该站在那里。
宽大的斗篷遮住了他的身影轮廓,兜帽的阴影彻底掩去了面容,只能感受到那片阴影下投来的目光,平静无波,又像藏着万古冰川的寒冷和洞悉一切的漠然。
定海针中狂暴的幽蓝与墨黑光芒在这一刻如同被冻结的火焰,凝滞在那些裂缝边缘。
针体上最后几缕飘散的玉色星芒,微弱却执着地围绕着他盘旋一周,而后彻底湮灭——那是玄龟长老存在于世的最后一点痕迹。
死寂再次笼罩归墟血池,唯有血水的翻涌变得低沉而驯服,像是在恐惧,又像是在朝拜。
“一路辛苦。”他的声音响起。
没有用我们熟悉的话语,也并非龙帝那种蕴含毁灭意志的神念轰鸣。
那是一种古老的语言,音节带着奇异的金石摩擦感,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历史长河的最深处打捞而出,带着沉重的时光锈蚀感,却又清晰地在灵魂深处烙印下来。
平静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嘲讽或赞许,只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仿佛我们三个渺小存在的挣扎奔波,在他眼中不过是一段不值一提的记录。
苏璃的冰剑缓缓归入剑鞘,她握着剑柄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盯着那团阴影,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带着寒意:“你就是那个穿黑袍的?把我们都当棋子?引导我们到这一步?”青冥仙子扶着额角,玉簪的金光摇曳不定,识海在推演这语言背后的信息,试图解析每一个音节承载的厚重信息。
而我,右手紧握震颤不休的定海针,左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兽皮卷所在的位置——那里记录着昆仑传承,而那个曾说过“幽冥非草,乃魔神之齿”的声音的主人,似乎正在眼前变得清晰。
我的血液在奔涌,妖丹碎片在试图挣脱那无形威压的钳制,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在翻涌。
我死死盯着兜帽下的那片黑暗:“你到底是谁?毁定海针,引幽冥草,搅动骨窟万魂,连龙帝都沦为你的工具……你的棋局尽头,究竟指向什么?!”
斗篷下,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叹息。
那叹息仿佛并非源自此刻的个体,而是来自一段被漫长岁月封存的、久远的追忆,带着一丝疲惫的尘埃落定。
“棋局?”那古老语言重新响起,带着一点微妙的、或许可以称之为遗憾的波动,“不,并非下棋。万物凋零,秩序崩塌,本就是九天封魔这个樊笼……必然的结局。”
在青冥仙子骤然收缩的瞳孔、苏璃绷紧的身体、以及我妖丹深处猛然爆发的寒流注视下,那只戴着玄黑色手套、指尖流转着细微却令人心悸的道韵符文的手,缓缓抬起。
他轻轻抓住了兜帽的边缘。
灰布般的材质无声滑落,如同帷幕被掀起,露出其下遮掩了千年的真实。
没有意料中的狰狞面孔,也没有预料中的枯朽容颜。
一张脸。
一张五官深刻如斧凿、每一根线条都蕴含着某种坚不可摧法则力量的脸。
剑眉斜飞入鬓,眉心处天然凹陷着一道深邃竖纹,仿佛承载着某个古老纪元的印记。
双眸幽邃,像收尽了最清冷的星辉,澄澈如寒潭,内里却看不到任何属于“人”的七情六欲,只有一片永恒凝固的冷漠,如同两片反射着宇宙虚空寒光的镜面。
肤色并非活物的健康色泽,而是一种温润如玉、却又透着淡淡石质的冷白。
这张脸,我们都在一个地方见过。
就在昆仑山巅,那座经历了无数代弟子祭拜、香火千年、象征着昆仑最古老起源和庇护的殿宇深处!
那个被供奉在最高神龛上,以万载寒玉雕琢而成的金仙祖像!
一模一样!
没有半分差异!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形拉长、停滞,又碎裂成无法拼合的碎片。
青冥仙子几乎停止了呼吸,按着玉簪的手指冰凉一片。
苏璃瞳孔地震般收缩到极致,连冰封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被这冲击狠狠搅碎。我体内的妖丹碎片在疯狂躁动,剑意在四肢百骸横冲直撞,冲撞着识海中那张冰冷神圣的祖像面容与眼前这张同样没有生命温度的脸重合时带来的恐怖错乱。
“师……师祖?”青冥仙子失声惊呼,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和颤抖,“昆仑祖庙供奉的……初代金仙……广成祖师?!”
这个名讳出口的瞬间,像是解开了某种无形的封印。
那张石玉般冷漠的脸上,唇角极其轻微地上扬了一个弧度,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
“广成……久远的称谓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眼神掠过青冥仙子佩戴着的、昆仑一脉特有的玉簪纹饰,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昆仑…不错。它曾是我在现世落脚的坐标之一。”
坐标?!他用这个词形容昆仑道统?!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全身的血液。
“你想打开魔域通道?”苏璃的声音如同淬了冰,斩钉截铁地质问,她强压下内心的滔天巨浪,“放出那头被镇压的太古魔神?!”
“魔神?通道?”他微微侧过头,那双承载着星空的眼眸落在翻腾的血海边缘,似乎在欣赏那猩红粘稠的美感。“狭隘的认知。”他轻轻摇头,那神情像是在叹息孩童对天地认知的局限,“九天封魔阵,从来就不是什么隔绝邪恶的藩篱。
它本身就是一把悬在众生头顶的、最致命的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