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游玩了一个多星期,逛遍了长城、故宫、国家博物馆等来首都必定打卡的着名景点,张宏这才带着心满意足玩累了的一家人回到邕州。
有些地方,一辈子去一两次就好。去了要玩的尽兴。它们更适合待在想象之中。
因为当你走遍天下之后,发现哪里都不如自己老家自在、舒服。
窗外的木棉树开始抽芽,宣告冬天最后的尾声。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
客厅里,张星海正小心翼翼地把新买的铅笔、带着卡通图案的橡皮擦,还有印着航天飞机封面的硬壳笔记本,一样样放进崭新的小书包里。
她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动作认真得近乎虔诚。
明天,就是幼儿园大班春季学期开学的日子。
“爸爸,”她突然抬起头,乌溜溜的大眼睛望向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的张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你明天会送我去幼儿园,对不对?”
张宏的目光从手中那份关于磁悬浮线路前期可行性研究的厚厚材料上移开。文件边缘被他无意识捏出了一道浅浅的折痕。
他看着女儿充满希冀的眼睛,心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放下文件,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尽量让语气显得平稳温和:“星海……爸爸明天……要出差了。妈妈送你去好不好?”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星海手里那只印着宇航员图案的铅笔盒,“啪嗒”一声掉在地板上。
塑料外壳撞击瓷砖的声音在突然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小脸上的光彩瞬间消失了,嘴角一点点向下撇,像被拉紧的弦,眼眶迅速泛红,蓄满了委屈的泪水。
“你骗人!”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尖利起来,“你明明答应过的!你说过开学送我!你说话不算数!爸爸是大骗子!”
小拳头紧紧攥着书包带子,指节都泛了白。
张宏的心猛地一沉,像被女儿的小拳头狠狠砸中了。
他起身,两步跨到女儿面前,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古铜色的大手轻轻包裹住她小小的、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的肩膀。
“星海,爸爸没有骗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诚恳,“爸爸答应过送你去幼儿园,是真的想送。
但现在,有很重要、很重要的工作,必须爸爸去做。就像……就像以前爸爸要去修很长很长的铁路一样。
这个工作,关系到很多很多小朋友将来能不能坐上更快更好的火车,去很远的地方看更大的世界。”
星海倔强地扭过头,泪水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张宏的手背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我不管!我就要爸爸送我!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送!就我没有!爸爸坏!我不要爸爸了!”她哭喊着,小小的身体因抽泣而剧烈起伏。
陈文秀闻声从厨房快步走出来,腰间还系着围裙,手上沾着水珠。
看到这一幕,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了张宏一眼。
她走到星海身边,蹲下,温柔而坚定地将女儿搂进怀里,用干净的指腹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星海乖,不哭。”陈文秀的声音像温润的泉水,抚慰着女儿的委屈,“爸爸不是故意骗星海的。爸爸有很重要的事情,就像妈妈有时候晚上要开会,不能陪星海睡觉一样。
爸爸去工作,是为了让我们的国家变得更好,也是为了给我们星海创造一个更棒的未来呀。”
她把女儿的脸转向自己,额头抵着女儿的额头,轻声细语:“妈妈明天送你去,好不好?我们穿最漂亮的新裙子,让所有小朋友都羡慕我们星海,有个这么能干的妈妈送她上学,好不好?”
在妈妈温暖的怀抱和柔声安抚下,星海激烈的情绪渐渐平复,只剩下小声的抽噎,小脑袋埋在妈妈颈窝里,像只受伤的小兽。
张宏看着妻子熟练地安抚女儿,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伸出手,用拇指指腹轻轻蹭掉女儿脸颊上残留的泪珠。那温热的湿润感,仿佛直接烫进了他心里。
陈文秀抱着女儿,抬眼看向张宏,眼神里带着询问和忧虑:“这次……要多久?”
张宏沉默了一瞬,才低声回答:“跟五年前那次一样,至少两个月。”
他没有具体说“135规划”,但彼此心照不宣。
陈文秀的眸光暗了暗,抱着女儿的手臂紧了紧,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她低头,用脸颊蹭了蹭星海柔软的头发,声音放得更轻:“你有没有觉得,星海最近……好像变得特别敏感?一点小事就容易掉眼泪,或者闹脾气。以前不这样的。”
张宏心头一动,想起女儿刚才激烈的反应。他点点头:“嗯,感觉到了。”
“可能是长大了,心思多了,进入那个……心理敏感期了。”陈文秀的语气带着点无奈和心疼,
“书上说,这个阶段的孩子更需要父母高质量的陪伴。尤其是父亲的角色,对她建立安全感特别重要。
我知道你忙,国家的事是大事……但后面,真有空了,还是得多顾顾家,多陪陪她。
她嘴上不说,心里其实特别依赖你。”
张宏看着女儿在自己妻子怀里安静下来的小脸,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混合着对女儿的心疼,压在他的肩上。
他郑重地点头:“我明白。等这次忙完,我一定好好补偿你们娘俩。”
他顿了顿,看着妻子脸上难掩的疲惫,提出了酝酿已久的想法:“文秀,要不……让爸和妈搬来省城住吧?他们来了,能帮着照顾星海,你也能轻松点。你刚调到青秀区,担子也重。”
陈文秀闻言,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怀里似乎睡着的女儿,压低声音:“爸妈在乡下住惯了,突然来城里,能习惯吗?而且……会不会太麻烦他们了?老人家也该享享清福。现在有程琳帮忙,也……”
“程琳虽然能力不差……但毕竟不是血亲,而且没生过孩子,有些事总归不方便。况且,她还要负责照顾你,这么多事情她一个年轻姑娘顾不过来。”张宏的声音很温和,耐心地劝说,
“你刚提了区w副书记,工作强度只会更大。星海又在这个节骨眼上……有爷爷奶奶在身边,家里有点烟火气,老人也能看看孩子,星海能多感受到些亲情……而且,也方便老人来省城看病。”
陈文秀沉默了。
她看着丈夫眼中真切的担忧和疲惫,又低头看看女儿恬静的睡颜。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客厅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送风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克服了思想斗争,轻轻点了点头:“……好吧。那你自己跟爸妈说吧。”
——这个时候的张宏或者说小两口并不知道,跟老人同住,往往是很多家庭矛盾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