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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墨池的夜,被废弃水闸的朽木和淤塞的池水浸泡出一种死寂的腐败气息。白日里文人雅士流连的潺潺水声早已干涸,只剩下蚊虫在浓重湿气里不知疲倦地嗡鸣,搅动着令人窒息的闷热。余尘伏在一丛生得过于茂盛、几乎带着狰狞意味的芦苇之后,后背紧贴着冰冷潮湿的泥地,连呼吸都刻意压成细弱的丝线。汗水沿着额角滑落,蛰痛了眼角,他却连眨都不敢眨一下,视线如同淬火的铁针,死死钉在十几步外那两个鬼祟的身影上。

李四,这个白日里在琳琅阁唯唯诺诺、连说话都细声细气的书吏,此刻像换了个人。他佝偻着背,脖颈却紧张地梗着,像个随时准备扑出去又随时准备缩回的受惊乌龟,不停搓着手,脚尖神经质地碾着地上的碎石,发出极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他对面那人隐在闸门巨大的、扭曲变形的铁制阴影里,面目模糊不清,身形却异常沉稳,透着一股磐石般的冷硬。两人间的低语被蛙鸣虫嘶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梆子声撕扯得断断续续,根本听不清内容。

余尘的心跳在死寂的等待中擂鼓般撞击着胸腔。他像一张被拉满的弓,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汗水浸透的夜行衣紧贴着皮肤,冰冷黏腻。时间仿佛凝滞在洗墨池腐败的水汽里,每一息都无比漫长。

终于,闸门阴影里的人动了。他微微侧身,似乎是嫌闷热,又似乎是在确认什么。一道清冷的、带着水汽的月光,恰好从头顶堆积的云层缝隙里漏了下来,吝啬地照亮了他抬起的手臂——他正随意地卷起左臂那深色的粗布衣袖。

余尘的瞳孔骤然缩紧,仿佛被那月光刺伤。

就在那人小臂内侧,靠近手肘的地方,赫然烙印着一个印记!

那并非死板的刺青。暗红的色泽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粘稠感,仿佛皮下淤积着尚未干涸的血。线条扭曲盘绕,构成一只狰狞、抽象却又无比传神的赤螟虫形态。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印记的边缘竟在微微蠕动!像活物在皮肤下不安地拱动,又像是被月光赋予了某种邪异的生命,随时会破皮而出!一股带着铁锈腥气的寒意猛地攫住了余尘的心脏,让他几乎忘了呼吸。赤螟!果然是这群阴魂不散的毒虫!

阴影里的人似乎毫无察觉,随意地放下了袖子,那令人作呕的印记重新被黑暗吞没。他对着李四说了最后一句什么,李四像得了赦令般连连点头哈腰,随即转身,几乎是小跑着,朝着远离余尘藏身之地的方向,沿着池边歪歪扭扭的小径仓惶溜走。闸门下的人影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原地,像一块融入黑暗的石头,似乎在聆听,又似乎在嗅探空气里不安的因子。

余尘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不能等!李四胆小如鼠,此刻仓惶回去,极易失控惊叫,打草惊蛇。而这闸门下的赤螟成员,才是真正的大鱼!他必须立刻跟上,弄清其巢穴!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掠过——李四的住处,林晏必然已派人暗中盯着。

几乎在念头闪过的同时,余尘的身体已如离弦之箭般无声地射了出去!他像一道贴着地面的影子,利用岸边嶙峋的怪石和丛生的灌木作为掩护,朝着那闸门下人影消失的方向急速潜行。脚下湿滑的苔藓和松软的泥土带来巨大的阻力,但他将轻身功夫催到极致,每一步落下都轻如狸猫,只有衣袂掠过草叶时发出几不可闻的窸窣声。

前方的黑影步履迅捷而稳定,对地形似乎极为熟悉。他并未走书院常有人迹的路径,而是径直穿过一片茂密得近乎原始的竹林子。竹影幢幢,月光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上投下无数晃动的、如同鬼爪般的暗影。余尘紧随其后,神经绷得几乎断裂,不仅要盯紧前方飘忽不定的目标,更要警惕脚下盘根错节的竹鞭和不时横生的枝桠,稍有差池便是暴露。

竹林尽头,一堵高大的院墙突兀地横亘眼前,截断了去路。墙根下荒草丛生,碎石遍布。那黑影毫不停顿,直奔墙边一株虬枝盘结的老槐树而去,显然是要借树翻墙。槐树高大,枝叶繁茂,树干上布满粗糙的疙瘩,确是攀爬的好落脚点。一旦让他翻过去,外面便是错综复杂的后巷,再想追踪,难如登天!

余尘心头一紧,脚下发力猛追,距离瞬间拉近至七八步!他甚至能看清那人深色布衣在疾奔中扬起的衣角。不能再等了!他右手闪电般探向腰后,扣住一枚边缘打磨得异常锋利的铜钱,内力灌注指尖,正要破空激射——

“呜——!”

一声尖锐短促、如同夜枭泣鸣的唿哨,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沉滞的夜空!

几乎在哨音响起的同一刹那,前方那疾奔的黑影身形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骤然回身!动作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回身的同时,他宽大的袖口猛地一抖!

余尘浑身的寒毛瞬间炸起!一股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锐风直扑面门!他甚至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身体已在本能驱使下做出了最极限的反应——腰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急折,整个人如同折断的竹竿,硬生生向后仰倒!

“嗤!嗤!嗤!”

三道细微得几乎无法捕捉的破空声贴着他的鼻尖和咽喉上方掠过,带着一丝甜腥的寒意。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淬毒针尖掠过时带起的微弱气流。毒针没入他身后一棵碗口粗的竹干,发出“咄咄咄”三声闷响,针尾犹在月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微光,触目惊心!

余尘仰倒的身体重重砸在湿冷的泥地上,震得五脏六腑一阵翻腾,眼前金星乱冒。他根本来不及感受疼痛,求生的本能让他不顾一切地就地翻滚,撞开一片茂密的蕨类植物,狼狈地躲向一丛粗壮的竹子后面,后背紧紧抵住冰冷坚硬的竹身,剧烈地喘息着。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啧啧啧……”

一个带着明显戏谑和“果然如此”意味的清亮女声,从老槐树另一侧的墙头阴影里传来。

“就知道你一个人搞不定!余神捕,趴在地上数蚂蚁呢?”

林晏!

只见她像一只灵巧的雨燕,轻盈地从不算太高的墙头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墙根松软的泥地上,落地无声,裙裾只微微扬起一个利落的弧度。她手中并未持刀剑,而是反握着一对尺许长的乌沉沉的短棍,棍身在稀薄的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在她身后,两个同样身着深色劲装、动作矫健的身影紧接着跃下,无声地散开,呈犄角之势,瞬间封住了那赤螟成员可能逃窜的另外两个方向。动作干净利落,配合默契,显然是林晏精心挑选的好手。

那赤螟成员一击不中,又见退路被截,眼中凶光暴射。他深知此刻已是绝境,困兽犹斗!面对正面的林晏,他不退反进,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身体如绷紧的弓弦猛然弹出,右拳毫无花哨地直捣林晏面门!拳风刚猛暴烈,竟带着隐隐的破空之声,显然外家功夫造诣极深,绝非寻常喽啰!

林晏秀眉一挑,非但不避,脚下反而一个灵巧的滑步,如同水中的游鱼,竟迎着那刚猛的拳势切入!速度之快,让那赤螟成员眼中也闪过一丝惊愕。就在拳锋即将触及她鼻尖的刹那,林晏的身体如同风中弱柳般不可思议地向左一拧,险之又险地让过拳锋,同时左手反握的乌木短棍如同毒蛇出洞,自下而上,“啪”一声脆响,精准无比地敲击在对方手腕内侧的脉门之上!

“呃!”赤螟成员闷哼一声,整条右臂瞬间酸麻,刚猛的拳势土崩瓦解。

林晏的攻势却如疾风骤雨!一招得手,她右手的短棍借着身体拧转的旋势,带着沉闷的风声,狠狠扫向对方毫无防备的肋下!角度刁钻,力道沉猛。赤螟成员左臂仓促格挡,“砰”的一声闷响,小臂被震得发麻,身体踉跄后退。

林晏如影随形,步法灵动如穿花蝴蝶,双棍在她手中化作两道翻飞的黑影。她并不追求一击必杀,而是利用短棍格、挡、敲、点、扫,招招不离对方关节、筋络和麻穴,动作迅捷如电,却又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韵律感。每一次精准的敲击都让对方身形迟滞,每一次格挡都化解掉对方试图反扑的凶狠力道。她仿佛一个高明的匠人,用短棍在对手身上编织一张无形的束缚之网。

“锁他下盘!”林晏清叱一声,一个矮身,乌木棍贴着地面疾扫对方脚踝。

赤螟成员刚狼狈地跳起躲过下盘攻击,身后一名林晏带来的护卫已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空档,猛地扑上,双臂如同铁箍,狠狠从后方拦腰抱住了他!另一名护卫则默契地矮身,一个迅猛的扫堂腿狠狠铲向对方立足未稳的支撑脚!

“砰!”

赤螟成员下盘被扫,又被身后大力锁住,顿时重心全失,如同被伐倒的大树,轰然一声重重砸在泥地上!泥水四溅。他挣扎欲起,林晏却已如鹞鹰般扑至,乌木棍的末端带着千钧之力,“噗”地一声,狠狠点在他后背督脉大穴之上!

“唔!”赤螟成员浑身剧震,凝聚起来试图反抗的最后一丝力气瞬间溃散,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的蛇,瘫软在地,只剩下粗重痛苦的喘息。一名护卫迅速解下腰间的牛筋索,手法娴熟地将其双臂反剪到背后,死死捆住,双腿也牢牢缚紧。

直到此刻,余尘才从藏身的竹丛后缓缓站起,拍打着身上的泥污草屑,脸色有些难看地走了过来。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生死一瞬,以及此刻林晏那干净利落、近乎炫技般的制服场面,都让他心头憋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郁气。

“林司业来得真是……恰到好处。”余尘走到近前,看着地上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赤螟成员,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讽刺。

林晏收起那对乌木短棍,随意地别回后腰,动作潇洒利落。她瞥了余尘一眼,月光照亮她半边清丽的脸颊,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得意:“怎么?余神捕嫌我抢了你的风头?我若再晚来一步,你怕是真要在这里‘因公殉职’,让这洗墨池再多添一缕冤魂了。”她指了指那三根钉在竹子上的幽蓝毒针,“‘见血封喉’的‘黑寡妇’,赤螟的招牌小玩意。余神捕,下次再逞英雄,记得先穿件铁背心。”

余尘被她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脸色更沉了几分,却又无法反驳。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目光转向地上那个被捆缚的李四。这书吏早被刚才的搏杀吓得魂飞魄散,瘫坐在几步外的泥地里,面无人色,牙齿咯咯作响,裤裆处一片深色的水渍正在迅速蔓延开,一股腥臊味在夜风中弥漫。

余尘走到李四面前,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将瑟瑟发抖的李四完全笼罩。他没有立刻逼问,只是居高临下地、冰冷地俯视着他,眼神如同看着一摊令人作呕的烂泥。这无声的压迫感,比任何咆哮怒吼都更令人窒息。

“李书吏,”余尘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锥,每一个字都狠狠凿在李四濒临崩溃的神经上,“说说吧。这深更半夜,洗墨池废弃水闸,还有那位手臂上长了‘漂亮虫子’的朋友……你是在赏月?还是……在找死?”最后三个字,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带着一种宣判死刑般的寒意。

李四猛地一哆嗦,如同被沸水烫到。他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泥污,糊成一团,嘴唇剧烈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我…我…饶命!余大人饶命!林司业饶命啊!我…我是被逼的!都是他逼我的!”他猛地指向地上被捆缚的赤螟成员,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随时会扑上来将他撕碎的毒蛇。

“他…他给了我钱!很多钱!还…还抓了我乡下的老娘!说…说我要是不照做,就…就把我娘扔进窑子里活活折磨死啊!”李四哭嚎着,声音嘶哑凄厉,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我…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啊大人!”

“说重点!”林晏不耐地冷喝一声,打断了他无休止的哭诉,“让你做什么?”

李四吓得浑身一抖,语速骤然加快,如同竹筒倒豆子:“他…他让我弄琳琅阁的钥匙!不是…不是整个阁楼的钥匙,是…是阁楼西侧那个存放旧书编目和部分复本的小库房!他说…说只要那个库房的钥匙模子!我…我管着钥匙,趁着…趁着洒扫的时候,偷偷…偷偷用蜡泥拓下了模子给他!就…就拓了一次!”

余尘和林晏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西侧小库房?并非存放《炎荒纪略》原本的核心书库?这有些出乎意料。

“还有呢?”余尘追问,目光如炬,“失窃那晚!”

李四脸上血色褪尽,眼神躲闪,充满了惊惧:“那…那天晚上,轮到我值夜…前半夜。他…他给了我一个小纸包,里面是…是迷香粉。他说…说让我在亥时末、守卫换岗前…前一刻钟,把香粉撒在靠近西侧库房那边的走廊香炉里…就…就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他说药力很轻,守卫只会觉得…觉得有点困,打个盹儿就醒了…绝不会出事!我…我照做了!撒完我就…我就躲回自己值夜的小屋了!后面…后面发生什么,我…我真的不知道啊大人!古籍丢了?还…还死了人?孙平大人…我…我发誓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做了这些!饶命啊!”

他语无伦次地哭喊,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线索似乎清晰了一些,却又拐了个弯。钥匙模子是西侧小库房的,迷香也是撒在靠近西库房的走廊。这似乎与《炎荒纪略》核心书库的失窃和孙平之死,在地点上存在偏差。是李四撒谎?还是赤螟另有图谋?

余尘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缓缓移向地上那个真正的关键人物——被牛筋索捆得结结实实、一直沉默不语的赤螟成员。此人虽被制服,瘫倒在地,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嘲弄。那是一种彻底漠视生死的平静,一种对眼前一切包括他自己都毫不在意的嘲弄。

余尘蹲下身,尽量平视着对方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他没有像对待李四那样厉声喝问,声音反而低沉平缓,却蕴含着更强的穿透力:“名字?在赤螟里,担任何职?谁指使你?”

赤螟成员只是冷漠地看着他,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抹几乎看不见的、极其轻蔑的冷笑。月光照亮他半边脸颊,那笑容如同石刻般僵硬冰冷。

“你们潜入琳琅阁,真正的目标是什么?《炎荒纪略》?还是别的?”余尘换了个方向,“孙平之死,用的‘梦魂散’,是你提供的?还是你下的手?”

依旧沉默。只有夜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和远处池塘里间歇响起的蛙鸣。

林晏在一旁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忽然开口:“搜身!里里外外,头发丝、鞋底缝,一寸也别放过!”

两名护卫立刻上前,一人按住不断试图蜷缩身体的赤螟成员,另一人开始仔细而粗暴地搜查。撕开外衣,扯开内衬,摸索腰带夹层,脱下鞋袜检查…动作毫不留情。赤螟成员只是闭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被搜查的是一具与他无关的尸体。

突然,负责搜查的护卫动作一顿,手指在其胸前紧身内衫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里触到一个小小的硬物。他小心翼翼地探入两指,夹了出来。

是一个拇指大小、异常光滑细腻的白瓷小瓶。瓶口用暗红色的蜡密封得严严实实。

护卫将小瓶递给林晏。林晏接过来,入手冰凉。她凑到月光下仔细端详,又轻轻晃了晃,里面似乎装着很少量的粉末。她拔开腰间水囊的塞子,倒出一点点清水在掌心,然后极其谨慎地用指甲刮下瓶口处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蜡封碎末,轻轻弹入掌心的水珠里。

那点微末的蜡屑入水即溶。林晏凑近闻了闻,眉头骤然锁紧。她又伸出小指指尖,极其小心地蘸了蘸那混合了蜡屑的水珠,放在舌尖尝了极其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的一丁点。

“呸!”她立刻侧头吐掉,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眼中寒芒闪烁,猛地看向余尘:“是‘梦魂散’!但…不是完整的!这里面是另一种成分!苦腥味极重,带着点…腐烂草根的味道!”

余尘心头剧震!果然!孙平所中之毒“梦魂散”的另一种关键成分!这证据直接将眼前这人与孙平之死联系在了一起!他猛地再次盯住地上的赤螟成员,声音里已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急迫和凌厉:“说!这药粉哪来的?谁给你的?完整的‘梦魂散’在哪里?你们偷走的《炎荒纪略》藏在何处?!”

他俯身,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强迫他抬起头:“回答我!否则,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另一只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那赤螟成员被迫抬起头,脸上却依然没有丝毫恐惧。他看着余尘近在咫尺、因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看着林晏手中那个小小的瓷瓶。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死水般的平静终于被打破,涌起的却是一种极致的、近乎疯狂的嘲弄和…怜悯?

他咧开了嘴,露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那笑容牵动着脸上僵硬的肌肉,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可怖。被捆缚的身体无法动弹,他的头却猛地向后一仰,随即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以一种令人牙酸的决绝姿态,咬了下去!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不好!”余尘和林晏同时脸色大变,失声惊呼!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那赤螟成员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放大,眼神中的嘲弄和怜悯达到了顶点,随即化为一片彻底的、空洞的死寂。一丝粘稠的、如同最劣质墨汁般浓得化不开的黑色血液,猛地从他紧咬的牙关缝隙里涌了出来!

不是流淌,而是“涌”出!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近乎沸腾般的粘稠感,瞬间就浸透了他的下颌和脖颈。那黑血在月光下泛着一种诡异的油亮光泽,散发出一种混合着浓烈腥甜和腐败杏仁气味的死亡气息。

他的身体在牛筋索的捆缚下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球猛地向上翻起,露出大片的眼白,喉咙里发出几声短促而怪异的“咯咯”声。随即,所有的挣扎和声响都戛然而止。

最后一丝生命的光彩从他眼中彻底熄灭。只剩下那个凝固在脸上的、充满极致嘲弄的狞笑,和嘴角蜿蜒而下的、如同绝望毒蛇般的浓稠黑血,在清冷的月色下构成一幅触目惊心的死亡图景。

死了。

干脆利落,决绝无比。

刚刚出现的、连接着孙平之死的关键线索,就在余尘和林晏的眼前,在即将触及真相的最后一刻,被当事人用最残酷的方式,亲手掐断。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洗墨池腐败的水汽混合着血腥与毒药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只有夜风,依旧不知疲倦地穿过呜咽的竹林,发出空洞而悲凉的声响。

余尘揪着对方衣领的手,还僵硬地悬在半空。他死死盯着那张凝固着狞笑的脸,盯着那刺目的黑血,一股冰冷的、混杂着巨大挫败感和暴怒的火焰,猛地从心底窜起,瞬间烧遍四肢百骸!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

林晏握着那个冰冷小瓷瓶的手指,也因用力而指节泛白。她清丽的脸上如同罩上了一层寒霜,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地上的尸体,又扫过瘫软在地、被眼前恐怖景象彻底吓傻、连哭嚎都忘了的李四,最后落在余尘那因为极力压抑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背影上。

刚刚制服强敌的短暂轻松和得意,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冷酷的死亡彻底碾碎。

短暂的死寂后,林晏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夜风似乎让她眼中的寒芒更盛。她蹲下身,动作依旧利落,全然无视尸体嘴角那令人作呕的黑血,用一块干净的白布小心地包裹起那个小小的白瓷瓶,如同包裹起一枚随时可能引爆的毒雷。然后,她伸出手指,异常冷静地探向尸体的颈侧动脉。

冰冷的触感,毫无起伏。

“死了。”她的声音如同冰珠砸在青石板上,清晰、冰冷,不带一丝情绪波动,“赤螟的‘归尘丸’,入口封喉,神仙难救。他牙缝里一直藏着这东西。”

余尘猛地松开手,尸体软软地倒回泥地。他直起身,背对着林晏,肩膀的线条绷得死紧,仿佛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刚才揪住对方衣领的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粗布衣料的触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体温,而这一切的主人,已在他眼前化为冰冷的死物。线索,至关重要的线索,就这样断了!断得如此干脆,如此决绝,带着赤螟一贯的狠毒和嘲弄!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眼看就要抓住那滑不留手的真相,它却总能像泥鳅一样从指缝溜走,甚至反噬一口!

“归尘…归尘……”余尘低低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像是砂纸在摩擦,“好一个‘归尘’!身化尘土,线索成灰!好手段!当真是好手段!”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带着刻骨的恨意。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射向瘫在泥地里、失魂落魄的李四:“废物!你只知道钥匙模子,只知道迷香!他叫什么?平日如何联络你?除了这次,他还让你做过什么?说!”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骇人。

李四被他这一吼,浑身剧烈一抖,如同惊弓之鸟,刚刚止住的眼泪鼻涕又涌了出来:“不…不知道!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啊!他…他就出现过两次!一次给我钱…还有模子,一次…就是刚才!他…他从不告诉我名字!联络…联络都是他找我!丢个石子在我窗下,或者…或者在我回家路上突然冒出来!神出鬼没!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大人明鉴啊!”他语无伦次,头磕得泥地砰砰作响,额头一片青紫。

看着李四这副彻底吓破胆的模样,余尘知道再逼问也榨不出更多油水了。他烦躁地一挥手,对林晏带来的护卫道:“把他带回去!单独关押!严加看管!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肃杀。

两名护卫立刻应声,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瘫软的李四架了起来。

余尘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具尸体上。月光下,尸体嘴角蜿蜒的黑血已经凝固,像一条丑陋的疤痕。那张凝固着狞笑的脸,空洞的眼窝,仿佛都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无能。

挫败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缓缓蹲下身,不顾那浓烈的血腥和毒素混合的死亡气息,伸出手,手指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拂过尸体冰冷僵硬的脸颊,试图合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翻着白眼珠的眼睛。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让他心底那股邪火越烧越旺。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余尘身体一僵。

林晏不知何时已站到了他身后。她没有说话,只是那只按在他肩头的手,稳定而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冰冷愤怒的温度。她没有看地上的尸体,目光越过余尘的肩头,投向远处被院墙切割的、深邃无垠的黑暗夜空。

“人死了,瓶子还在。”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夜风的呜咽,带着一种冰水淬火后的冷静,“黑血也还在。余尘,线索没断。”

她停顿了一下,按在余尘肩头的手指微微用力,似乎要将某种力量传递过去。

“赤螟以为断了我们的路,却也留下了新的路标。这瓶子里的东西,这毒,这‘归尘丸’……它们会说话。”林晏的声音冷冽如初冬的溪流,却又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笃定,“螟踪已现,它留下的毒涎,就是指向老巢的印记。”

她微微低头,目光终于落向余尘紧绷的侧脸轮廓,那眼神锐利依旧,却少了几分平日的戏谑,多了几分并肩者才有的凝重。

“这才开始。”

余尘没有立刻回应。他肩头感受到林晏手掌的温热和力量,耳边是她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和腐败水汽的夜风,那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似乎稍稍压下了心口那团灼烧的火焰。他抬起手,这一次动作稳定了许多,从怀中取出一块干净的素白方巾,没有去碰尸体,而是极其小心地、近乎虔诚地,擦拭着林晏方才用白布包裹好的那个小小的白瓷瓶。

瓶身冰凉,在月光下反射着幽微的冷光。指腹摩挲过光滑细腻的瓷面,仿佛能感受到其中那致命药粉的冰冷重量。

他握紧了瓶子,连同那块素白的方巾一起,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再次泛白,但这一次,不再是失控的愤怒,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冰冷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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