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平辉轻手轻脚地带上了女儿卧室的房门,门锁合拢发出细微的“咔哒”声,隔绝了门外微弱的光线,也确保了室内绝对的安宁。透过门缝最后一眼,能看到绒曦侧躺在小床上,怀里紧紧搂着那只柔软的兔子玩偶,小脸埋在蓬松的枕头里,呼吸均匀而绵长,已然沉入了甜甜的梦乡。
他转身,缓步走回客厅,有些疲惫地在柔软的沙发里坐下,抬起手,用指节揉了揉隐隐发胀的眉心。连日来的奔波、战斗、以及高度紧绷的精神状态,似乎直到此刻,在这片属于家的静谧港湾里,才真正得以暂时卸下,一股深沉的倦意如同潮水般缓慢地漫上四肢百骸。
屋内一片静谧,落针可闻。只有窗外极远处,偶尔传来一阵模糊而缥缈的城市车流声,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背景音,更反衬出此刻室内的宁静。壁灯洒下温暖昏黄的光晕,将家具的轮廓勾勒得柔和而安详。
他放松身体,向后靠进沙发背垫里,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对面空无一物的墙壁上,显得有些放空。大脑似乎停止了高速运转,又像是在这片寂静中,默默整理着近期纷乱如麻的思绪。过了好一会儿,久到仿佛连时间都放慢了脚步,他才在意识深处,用一种近乎气音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轻声开口:
“炼芯辉,”他唤道,语气有些飘忽,“按原来的‘剧本’……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他问得有些含糊其辞,但与他意识相连的炼芯辉自然瞬间明了——他指的是那份属于“李医生”这个身份,原本被某种无形力量既定好的人生轨迹,那份仿佛按部就班、早已写好结局的“说明书”。
意识中,炼芯辉的声音沉默了片刻,那短暂的静默像是在调取某个尘封的档案,又像是在斟酌措辞。当它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带着一种奇异的、平和的、近乎纯粹陈述事实的淡然,没有遗憾,也没有庆幸:
“老秦,”它轻轻唤了一声,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如果严格遵循‘原剧本’的走向……我,或者说‘炼芯辉’这个存在,在后面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戏份了。”
秦平辉闻言,只是微微一怔,愣神的时间短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仿佛只是听到了一句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随即,他那双原本因疲惫而显得有些黯淡的眼睛,非但没有因此而失去神采,反而一点点、越来越亮地闪烁起来,像是夜空中被骤然点燃的星辰。嘴角完全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抹混合着惊讶与强烈跃跃欲试的明亮神情。
“没有戏份了?”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非但没有半分失落或迷茫,反而透出几分显而易见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兴奋,“意思是……后面很长一段路,再也没有什么预设的剧本框着我们了?我们可以……自己走了?”
炼芯辉的声音也清晰地染上了一丝轻松的笑意,似乎被他这毫不作伪的兴奋情绪所感染,那份淡然里融入了温暖的共鸣,“直到那个所谓的、遥不可及的‘大结局’降临之前,这片漫长的、空白的画卷,都完全交由我们自己来执笔涂抹。除了偶尔可能在某个不经意的回忆闪回镜头里,模糊地出现那么一两个无关紧要的影子之外,基本算是……彻底进入了‘自由活动’时间。”
“哈!”秦平辉忍不住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短促而愉悦的轻笑,他身体猛地前倾,手肘支撑在膝盖上,整个人的姿态瞬间从放松变为蓄势待发。那双眼睛灼灼发亮,仿佛眼前已经不受控制地展开了一幅波澜壮阔、充满无限可能与未知的画卷,“这样不是更好吗?更自由!” 这声感叹里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纯粹喜悦。
他“嚯”地站起身,有些按捺不住地在客厅有限的空间里来回踱了两步,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雀跃:“不用再小心翼翼地跟着什么看不见的‘剧情’线走了,也不用时刻担心哪里会不小心‘偏离轨道’引发不可知的后果。我们可以更主动地去探索,去尝试!” 他停下脚步,眼神晶亮地望向虚空,仿佛在对着炼芯辉,也对着自己列举,“比如……我们可以更深入、更不受限制地去查查医院那些异常能量的真正源头?或者,看看能不能以我们自己的方式,更好地帮到伊焉和炫流他们?甚至,” 他的语气柔和下来,带着无限的憧憬,“我们可以只是单纯地、更专注、更投入地陪伴曦曦长大,不错过她每一个重要的瞬间……”
秦平辉越说越觉得思路开阔,仿佛一层无形的薄纱被揭开,眼前的世界骤然变得清晰而广阔。他兴奋地转身,目光灼灼地望向虚空,仿佛那位与他意识相连的伙伴就真切地站在眼前,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向往:“这不正是我们一直想要的吗?摆脱那些看不见的丝线牵引,挣脱既定轨道的束缚,真正地、由内而外地,活出属于我们自己的轨迹!”
炼芯辉这次没有像往常那样,在他情绪高涨时插话或调侃,而是异常耐心地、安静地等待着他将胸中的澎湃尽情抒发完毕。直到秦平辉的语调自然回落,呼吸也稍稍平复,它才用一种带着几分长久酝酿、又有些小心翼翼的口吻开了口:
“其实呀,老秦,”它的声音里含着淡淡的笑意,却又微妙地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我心里一直搁着一个想法,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你说来着。”它顿了顿,仿佛在回忆,“不过每次刚想跟你提的时候,咱们不是正在处理棘手的麻烦,就是有你口中所谓的‘正事’要干,节奏紧张得很。那时候说出来,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尽扯些没用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或者怪我说话不看场合,净添乱。所以就一直憋着了。” 它的语气随之放松下来,带着一种“终于等到这时候”的轻快,“不过现在嘛……这次是真的闲下来了,风平浪静,时机正好,我就直说了吧。”
“行!你说吧!” 秦平辉此刻心绪极佳,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对未知未来充满接纳和探索欲的状态里。他很干脆地耸了耸肩,姿态放松地重新坐回沙发,摆出一副全然开放、认真倾听的姿态。
“嗯,”炼芯辉似乎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用一种引人入胜的、带着揭秘意味的语气缓缓说道:“之前咱们不是在处理那个方铛归还我们‘债务’的时候,顺藤摸瓜,在他提供的一些看似边缘、无关紧要的资料里,偶然发现了一个有点奇怪、让人在意的点吗?” 它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像是在分享一个至关重要的秘密,“我记得那个时候,咱们快速浏览那些杂乱信息时,好像……瞥见了一个让人眼熟的名字——”
它刻意地做了一个短暂的停顿,让悬念轻轻悬置,然后才清晰地吐出那个古怪的Id:
“——‘某科学的溜猪人’。”
炼芯辉没有立刻继续,而是让这个充满违和感的名字在秦平辉的意识里回荡、沉淀,激起疑惑的涟漪。片刻之后,它才用更加确凿、带着证据凿凿的语气补充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
“而这个名字,经过我后续不动声色的交叉比对和深层记忆数据库的精准检索,可以百分之百地确认,它就是咱们在上次意外穿越到那个充斥着赛博霓虹与数据流的现代科技背景世界时,遇到的那个地盘老大、绰号‘黑鳄’的家伙,他私下里使用的、非常个人化的流磁平台账号名称!一字不差,完全吻合,绝无混淆的可能!”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秦平辉的心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