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机群在晨光中划出三角阵型的第三分钟,林峰的手机收到了第一条来自勐波县的系统报警:基站信号中断,边缘节点脱网。
他没看屏幕,直接拨通苏岩的号码:“离线引擎启动,用U盘里的模型顶上。”
“已经在跑了。”苏岩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你那U盘里装的不是备份,是整套本地决策核。”
“不然给你它干嘛。”林峰走进指挥中心,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双手已经在终端上敲入指令。三块大屏依次亮起,分别显示勐波、南垒、景婻的实时数据流。其中两处已恢复连接,绿色指标缓慢爬升;勐波依旧红着,像一盏不肯熄灭的警告灯。
“农民切断电源了。”李昭从后排座位抬头,“监控拍到的,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头,拿扳手拧的配电箱。”
林峰点了下头:“把App权限全开,让他们能看每滴水去哪了。再加一条规则——谁提的问题能被系统采纳,奖励化肥一袋。”
“你真打算靠发化肥推智慧农业?”李昭忍不住笑。
“他们不信机器,但信尿素。”林峰盯着勐波那片红屏,“等看到地里多出的麦穗,自然就信了。”
十二小时后,勐波的数据流重新接通。
系统日志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有人登录了农户端App,连续查看了三遍土壤湿度变化曲线,并在评论区留下一行字:“昨天浇了两次水,今天怎么只浇一次?”
这条提问被自动标记为“有效质疑”,奖励随即发放。
林峰让技术组把这条记录截图,发到内部群:“第一个开口问的人,比第一个点头的人重要。”
没人回话。但五分钟后,南垒的负责人主动上传了一段视频:田埂上,几个农民围着平板,指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争论。
“他们在吵出苗率。”李昭说,“有人说AI报的91%是吹牛。”
“那就让他们数。”林峰下令,“每块田拍高清图,系统自动计数,结果实时更新。”
第二天中午,景婻传来消息:智能灌溉区出苗密度达到每平米327株,传统区为258株。
数字差距不大,但在农业里,这叫“显着差异”。
第四十八小时,区块链节点开始打包第一份完整生长周期日志。
林峰站在主控台前,看着数据包一步步加密、签名、推送至分布式账本。整个过程耗时六分二十三秒,比预期慢了近两分钟。
“国内有个Ip在扫描我们的接口。”网络安全员报告,“试探性接入,频率不高,但持续了快一小时。”
“熔断。”林峰说,“数据不共享,除非走联合办公室协议流程。”
“可这是咱们自己人……”
“现在没有自己人。”他打断,“只有授权节点。”
周维的加密消息在同一时间弹进来:“单点数据说服不了任何人。你需要统计显着性。”
林峰回:“明天中午前,给你三县对比热力图。”
他转身对无人机组下令:“每日九点、十五点、二十点,三轮巡航,固定角度拍摄,生成带时间戳的植被覆盖热图。”
“拍那么多干嘛?”
“不是给人看的。”林峰调出上传界面,“是给链上存证用的。每一帧都上链,谁想查,随时调。”
第七十二小时,成果通报会准时在加密频道开启。
陈国栋第一个接入,声音冷得像早春的井水:“我只看原始日志,不要ppt。”
“日志在链上。”林峰把查询密钥发过去,“GpS、时间戳、设备Id全可验。你要的原始数据,一分不少。”
屏幕切换,三县的节水率依次跳出:勐波36.2%,南垒34.8%,景婻37.1%。
出苗一致性:90.3%、91.1%、90.7%。
陈国栋沉默了几秒:“样本量太小。”
“第一批就这么多。”林峰打开延时视频,“但你可以看看这个。”
画面从播种开始,两块相邻田地并列展开。左侧人工播种,深浅不一;右侧机械匀播,深度恒定。七十二小时后,左侧出苗稀疏,参差不齐;右侧绿意成行,整齐如尺量过。
视频最后定格在对比图上:智能田出苗率高出21.6%。
会议室安静了近半分钟。
周维开口:“国际层面不会因为一段视频就改变看法。他们要的是可持续、可复制、可审计的模式。”
“审计已经上线。”林峰调出区块链浏览器,“每笔操作上链,修改留痕。你们三位都有查看权限。”
“可这还是你的系统。”周维不松口,“谁保证你没动底层规则?”
“我保证不了。”林峰说,“但系统能。”
他当着三人的面,打开任务面板,调出一条已完成条目:
【缅北首季增产≥15%】——已完成
奖励:影响力值+20,声望+15
“任务是系统发的。”他声音平稳,“奖励是系统给的。我不是在汇报成绩,是在交验收单。”
频道那头,长久沉默。
陈国栋终于说:“数据……看起来没问题。”
“只是看起来?”林峰问。
“我要去现场看。”陈国栋说,“下周,我带团队进勐波。”
“随时恭候。”林峰点头,“住宿条件差,没信号,但地里的苗长得不赖。”
周维叹了口气:“你这是逼我们站队。”
“不是站队。”林峰纠正,“是共同签字。这份报告,你们要是认,就一起署名。不认,我也不发。”
“一旦署名,就意味着承担风险。”周维提醒。
“我知道。”林峰看着屏幕,“但数据不怕风险。它只怕被藏起来。”
会后两小时,李昭在数据包里发现异常。
“有个温区读数不对。”他指着地图上一处坐标,“土壤温度比周边高1.8度,湿度也偏低,但植被长势反而更好。”
林峰放大区域:N22°14, E98°07,位于景婻边缘,靠近一条干涸河床。
“通知无人机组,明天重点扫这片。”他说,“顺便查下微量元素。”
“现在查这个干嘛?”
“因为系统没报异常。”林峰盯着那片微微发亮的像素点,“它应该报的。”
当天晚上,勐波监控回放捕捉到一个画面:一名老农蹲在传感器旁,手里捏着烟头,轻轻烫着金属外壳。
火光一闪一闪,映出他皱紧的眉头。
林峰暂停画面,记下农户编号:Y-0732,姓名:岩温。
“他儿子去年在工地摔伤了腿。”李昭翻着背景资料,“回村后一直没找到活干,现在看机器种地,心里不舒服。”
林峰没说话,只是把这段视频另存为一个文件夹,命名为“推广阻力样本01”。
三天后,联合办公室第二次会议召开。
陈国栋带来了现场照片:他蹲在田里,手里捏着一把土,旁边是智能喷头刚停下的水迹。
“我数了。”他说,“三百一十九株,误差不到三个。”
周维上传了一份新的合规建议书,要求所有对外发布材料增加第三方校验标识。
苏岩则提出申请:要一组原始气候数据,用于建模优化。
林峰逐一确认接收。
“第二阶段。”他打开新计划表,“扩展到六个县,培训本地技术员,建立应急响应队。”
“你打算让农民自己维护系统?”周维问。
“不然呢?”林峰反问,“难道让我们远程指挥播种?”
“可他们连App都用不利索。”
“那就从最简单的开始。”林峰调出新界面,“浇水、施肥、预警,三键操作。按错了,系统自动纠正。”
苏岩忽然问:“你那个系统……是不是还能看到更多?”
林峰看了他一眼。
“你愿意知道真相,还是只想看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