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甲板上,像无数冰冷的石子。
林阿婆蜷在船舱角落,银环耳坠被血浸透,贴在枯瘦的脸颊上。她右肩插着半截断箭,伤口泛着诡异的青黑色——那是青梧“蚀骨瘴”毒。
“阿婆撑不住了。”伊莎跪在一旁,用珊瑚手链分泌的黏液敷在伤口,却止不住黑血渗出。
云织蹲下身,指尖搭上林阿婆脉门。脉象微弱如游丝,经络中却有潮汐般的律动。
“潮语者……要走了。”林阿婆忽然睁开眼,浑浊瞳孔里映着云织的脸,“小娘子……接住。”
她猛地抓住云织手腕,将一枚海螺塞进她掌心。
海螺滚烫,内里似有浪涛奔涌。
“这是……”
“潮心。”林阿婆喘息着,嘴角溢出黑血,“疍民最后的血脉……给你了。”
话音未落,她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竟浮现出细密鳞纹!
“她在化形!”玄圭低喝,“快按住她!”
云织双手死死扣住林阿婆肩膀,灵泉之力灌入。泉水与鳞纹相触,发出“滋滋”声响。
“别……抗拒……”林阿婆声音忽远忽近,“听……海在说什么……”
刹那间,云织脑中轰鸣!
无数声音涌入——鲸群的悲鸣、孩童的哭喊、海浪的低语、甚至归墟裂隙深处那沉闷如心跳的脉动!
她“看”到了:
蓬莱岛祭坛上,三百个铁笼悬于半空,笼中孩童胸口贴着符纸,随呼吸起伏。每跳一次,归墟裂隙就扩大一分。
而祭坛中央,母亲白衣胜雪,正将一名婴儿放入最核心的笼中。
“不——!”云织猛地抽回手,冷汗浸透后背。
林阿婆已气若游丝。
“她……在骗他们……”老人最后一句话几乎听不见,“假……胚胎……真……孩子……在……”
话未说完,她身体化作点点荧光,随风散入海雨。
甲板上只剩那枚海螺,在云织掌心微微发烫。
夜深,云织独自立于船尾。
海螺贴在耳畔,潮声如诉。
她终于听懂了林阿婆临终未尽之言——母亲放的是假胚胎,真童已被她藏入蓬莱岛地宫。
可为何要演这场戏?
“因为沧溟子在监视她。”玄圭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中端着一碗药,“他不信前朝公主会真心合作。”
云织没接药,只问:“你怎么知道?”
“我在蓬莱三年,见过她深夜潜入地宫。”他顿了顿,“每次出来,袖口都沾着孩子的奶渍。”
云织心头一颤。
母亲不是背叛者,是卧底。
“但有个问题。”玄圭声音压低,“沧溟子最近抓了个俘虏,说能感知归墟节律。他要用那人的能力,提前开启裂隙。”
“谁?”
“一个北境逃兵,自称见过你父亲最后一面。”
云织瞳孔骤缩。
父亲战死那夜,只有三人生还,其中两人早已被青梧灭口。
“带我去见他。”
地牢阴湿,霉味刺鼻。
俘虏被铁链锁在墙上,浑身溃烂,却眼神清明。
“云大人……”他咧嘴笑,露出一口黄牙,“你父亲死前,让我带句话。”
云织走近:“什么话?”
“他说……‘别信眼睛看到的’。”
话音未落,俘虏突然暴起!铁链崩断,手中寒光直刺云织咽喉!
“小心!”玄圭长戟横扫。
云织却早有准备——袖中甩出藤蔓缠住对方手腕。
“你是青梧的人。”她冷冷道。
俘虏狞笑:“聪明。但你知道你父亲怎么死的吗?他为了保护你,自愿成为归墟人柱!现在,轮到你了!”
他猛地咬碎后槽牙!
黑雾从七窍喷出,瞬间弥漫地牢。
“是傀儡蛊自爆!”玄圭拽着云织后退。
云织却反手将海螺按在地面。
“潮语者在此,尔等退散!”
海螺骤亮,潮声如雷。
黑雾竟被逼退三尺!
俘虏瞪大眼:“你……继承了潮语者之力?!”
云织趁机扑上前,一把掐住他喉咙:“告诉我真相!否则让你尝尝灵泉洗魂的滋味!”
灵泉空间应念而开,泉水如蛇钻入俘虏七窍。
“啊——!”他惨叫,记忆如走马灯闪现。
云织闭眼,启动回溯之镜。
画面浮现:
北境战场,父亲云昭站在船头,手中握着半块军牌。
青梧祭司冷笑:“交出女儿,留你全尸。”
父亲摇头:“我女儿,不在船上。”
他猛地将军牌掷入海中,大喊:“保我儿!”
随后,船体爆炸,火光冲天。
但下一幕让云织浑身冰凉——
父亲并未死去,而是被青梧拖入海底,绑在归墟裂隙边缘,成为维持裂隙稳定的“人柱”!
“原来……你一直在受苦。”云织泪如雨下。
回溯结束,俘虏已七窍流血,奄奄一息。
“沧溟子……用你父亲的心跳……模拟归墟节律……”他断断续续道,“夏至日……他要……换心……”
“换谁的心?”
“你母亲的……”
云织如遭雷击。
母亲不是献祭者,是要被献祭的那个!
回到甲板,暴雨未停。
云织将海螺贴在胸口,感受着潮汐律动。
“我们必须提前行动。”她对玄圭说。
“太危险!沧溟子设了陷阱。”
“那就让他以为陷阱成功了。”云织眼中燃起幽蓝火焰,“我有个计划。”
她取出假钥匙,又割破手指,将血滴在海螺上。
“潮信已至,该回去了。”
海螺吸收血液,竟发出低频嗡鸣。
远处海面,巨鲸破浪而来,背上驮着数十名被解救的孩童!
“伊莎召唤的。”玄圭轻声道。
云织望向蓬莱方向,眼神决绝。
“告诉所有人,明日午时,伏波号残骸处集合。”
“你要做什么?”
“演一场戏。”她嘴角勾起冷笑,“让沧溟子以为,我为救父,甘愿献祭自己。”
玄圭深深看她一眼:“值得吗?为一群素不相识的孩子。”
“值得。”云织轻抚海螺,“因为我曾是那个无人救的孩子。”
海风穿雨而过,吹动她额前碎发。
那双眼里,没有恐惧,只有学者般的冷静与开拓者的孤勇。
当夜,云织独自来到船尾。
她取出母亲留下的银线云纹旗,撕下一角,蘸血写下八字:
吾携钥至,开归墟门。
“放鸽子,送往蓬莱。”
“你这是引狼入室!”
“不。”她嘴角勾起冷笑,“是请君入瓮。他想要钥匙,我就给他一个假的。”
她从灵泉空间取出一截变异韧藤,以血为引,塑成钥匙形状。
“真钥藏于我心,假钥诱他现身。”她将假钥系在腰间,“夏至日,我们在漩涡中心等他。”
玄圭深深看她一眼:“值得吗?为一群素不相识的孩子。”
云织想起幼时饿得啃树皮的日子,想起父亲战死时无人收尸的凄凉。
“正因为素不相识,才更要救。”她轻声道,“否则我和那些欺压寒门的权贵,有什么区别?”
海风穿舱而过,吹动她额前碎发。
那双眼里,没有恐惧,只有学者般的冷静与开拓者的孤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