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毓的案头放着大理寺呈上来的证物,这是宋彦礼在扬州多年来收集的王丞相与曹公公走私分赃的罪证,其中还有王丞相与北五部胡人的往来密信。
“宋幼棠呢?她可还好?”萧承毓没有理会那些罪证,而是问起了宋幼棠。
“回陛下,宋姑娘一切安好,大理寺已将宋彦礼缉拿归案,等候审讯。”卢应勉躬身回道。
“走吧,朕要亲自审,朕答应了她,要助她。”
萧承毓起了身,带着亲卫,声势浩大的去了大理寺。
卢应勉有些愣怔,圣上刚才那句话是何意?他答应谁了?陛下即是要亲自审案,为何不带着那些证物?
萧承毓不怒自威,坐在大理寺的大堂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宋幼棠,她虽是满身风尘,脸上也是污糟糟的,但那一双眼依旧明亮,宛若寒星。
还好,还好,她完完整整的回来了,他以为谢珣不会将人放回来呢。
“自太宗皇帝起,在大理寺外设登闻鼓,凡有冤情者皆可击鼓鸣冤,宋幼棠,可是有冤情要申诉?若有冤情,朕自会替你做主!”
萧承毓的这话无疑是在提醒在场的其他人,宋幼棠是他的人,待会说话都注意点,别说了不该说的。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将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宋幼棠,其中也包括跪在她三丈开外的宋彦礼。宋彦礼是在睡梦中被大理寺少卿带人押入大理寺的,至今他都是懵的。
宋幼棠抬起头看向宋彦礼,她的眼神里有憎恨、有厌恶、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而这些情绪都在最后一刻化成了冷冰冰的杀意。
宋彦礼被宋幼棠的眼神惊出了一身冷汗,这眼神他太熟悉了,当年李氏也是这般看着自己的。
但宋幼棠的眼神比当年的李氏要凶狠,她动了杀心,她居然要弑父!她怎么敢?!
“你......”
宋彦礼预知事情不妙,他指着宋幼棠,妄想用父权和礼法压制她。
“臣女要状告生父宋彦礼,为父不慈,残害子嗣。为臣不忠,贪赃枉法,勾结外族,祸乱朝纲......”宋幼棠抬眼看向坐在公堂之上的萧承毓,沉声说道。
“逆女!尔敢......”宋彦礼厉声打断宋幼棠,他妄想起身扑向宋幼棠,却被身后的衙役一脚踹在后膝上,重重的跌跪在地,疼得咬牙切齿。
“放肆!陛下面前岂容你撒野!”卢应勉厉声呵斥宋彦礼。
萧承毓阴冷的目光扫向跪在地上的宋彦礼,宋彦礼只觉得后颈一凉,急忙求饶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你接着说。”萧承毓没理会将头磕的邦邦响的宋彦礼,而是让宋幼棠继续往下说。
“臣女幼时,父母和离,李氏与宋家断亲,更与臣女断绝了母女关系,宋侯爷受陈氏蛊惑将臣女送去禹州,至此十多年,宋侯爷以及宋家对臣女不管不问......”
“胡说!我每年会往禹州送银钱......”宋彦礼矢口否认,却被萧承毓扫来的目光,吓得再次噤了声。
宋幼棠瞥了宋彦礼一眼,继续说道,“宋侯爷每年给禹州族亲的银钱,都被他们瓜分干净,臣女没有见过一个铜板。臣女八岁时高热惊厥,差点死掉,是奶娘以死相逼找来的大夫,臣女才侥幸活命......十岁时,被族亲扔进柴房,险遭玷污,臣女被邻居所救,才得以保全......”
说道此时,宋幼棠有些哽咽,音色里全是颤抖,她紧紧地握住了身侧的衣裙,等情绪平复后又继续说道,“十二岁时,被宗亲骗至后山,将臣女扔进寒潭里,臣女被青岚山上的道士所救,才得以脱险......臣女在禹州宋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只靠偷食祠堂里的贡品为生……臣女为活命只能离开禹州宋家老宅!”
宋幼棠当时被族亲谋杀害命,皆是因为族亲的女儿与宋幼棠年龄相仿,那些人起了邪念,妄想悄无声息的害死宋幼棠,再让自己的儿女冒名顶替,嫁进谢家。
宋幼棠掉入寒潭时,已经存了死志,幼小的她活得好累,无人能护她,也许死了就可以解脱了。下一世,乃至生生世世她都不要做宋家的孩子,即使是做孤魂野鬼,她都不要再进宋家的门。
是石中玉将她救了上来,并告诉她,该死的人不是她,而是那些害她的人,更该死的人是宋彦礼和李氏。
在场的人听完宋幼棠的遭遇,无一不动容,年幼孤女被人欺凌,那帮宋家族亲固然该死,可更该死的应该是不作为的生身父母。
生而不养,是为贼!
萧承毓从主位上走了下来,他站在宋幼棠身前,脸色阴沉,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心疼道,“这些,你为何不早说!”
“陛下不必在意,都过去了,况且那些人也都死了......”
宋幼棠说得很轻松,不以为意,她看向宋彦礼,忽得咧嘴一笑,这里还有一个没死呢!
“我......我......我不知道这些,我不知道啊!我若知道......你为何不说!对!你为何不早说?”宋彦礼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下,自觉惭愧,却又不愿认错,极力为自己开脱着。
宋彦礼的不知悔改,让众人鄙夷,更让宋幼棠感到恶心。
“敢问宋侯爷,我该跟谁说?整个宋家,谁会在意我的死活!宋彦礼!你们宋家的人是什么样的德行,你自己不知吗?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不慈不爱!一帮畜生!”宋幼棠从胸腔里迸发出怒火,她恨不得生剜了宋彦礼的血肉,这样的人怎么能配为人父母!
“孽障!你敢咒骂生父!你别忘了,你的命是我给的,你也姓宋!你身体里也流着宋家的血......”宋彦礼恼羞成怒,死到临头还不忘搬出父权礼法这一套人伦之理。
“所以,我才恶心!一想到我的命是你们给的,我就觉得恶心,你们怎么能算是人呢!我宁愿死后成孤魂野鬼,也要脱离你们宋家,我宁愿永世不为人,也不要再让入你宋家的门!恶心!你们就该去死!!!”
宋幼棠颤抖着双肩,红着眼看着宋彦礼,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卢应勉此时也明白了陛下口中的审案,指的是审什么案了,陛下看似帮着宋幼棠状告生父不慈,实则是用王权挑战迂腐固封的礼法。
卢应勉暗中给谢璋一个眼神,谢璋即刻会意,叫身边的随从回了谢府去请谢夫人。
“你休想!你生死都是我宋彦礼的女儿,我若有罪,你必受牵连!”宋彦礼将所有的不甘与怨恨全部推到了宋幼棠的身上,他就是死也要拉着宋幼棠。
此刻,他们不是父女,而是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