狯岳朝着荒川肆离开的方向低低咒骂了几句，将心中的怨气发泄一空后，才转身踏上通往西北方向杉木林的小路。
夜色渐浓，林间雾气弥漫，四周寂静得只能听到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夜枭啼鸣，一种不安感悄然在他心中滋生。
“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小鬼，有什么好怕的。”
他紧了紧手中的日轮刀，给自己壮胆，但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回想起荒川肆那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身影，以及那句“剑便会迟钝”的评价，这让他更加烦躁。
与此同时，荒川肆已抵达任务地点——那座被不祥气息笼罩的小镇。
镇民早已门窗紧闭，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冷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
他释放出敏锐的感知，很快便锁定了一处阴气最盛的古宅。
宅邸内，恶鬼的气息尚未完全散去，残留着血腥与腐臭。
荒川肆目光扫过角落几具被吸干血液的干尸，眼神冰寒。
“来晚了吗……”
他静立片刻，捕捉着空气中细微的能量流动。
“在那边。”
他低语一声，身形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向着恶鬼逃窜的方向追去。
……
狯岳深入杉木林，按照任务指示寻找作恶的鬼。
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低估了这次任务的难度。
林中的鬼并非一只，而是三只，并且它们似乎懂得简单的配合，利用地形不断偷袭，让他疲于应付。
“雷之呼吸—贰之型—稻魂！”
“雷之呼吸—叁之型—聚蚊成雷！”
狯岳急促地呼吸着，雷光在林中闪烁，但他焦躁的心态影响了剑技的精准。
一只鬼被他斩断手臂，却狞笑着迅速再生，另外两只从侧翼包抄，尖锐的爪牙在他身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可恶！怎么会这么多！”
狯岳心中开始慌乱，他引以为傲的雷之呼吸在群攻和持久战中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他开始后悔没有更谨慎一些，或者……或许不该那么快与荒川肆分开。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更加耻辱和愤怒。
就在他勉强格开一只鬼的扑击，后背空门大露之际，另一只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张开血盆大口，直取他的脖颈！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狯岳，他瞳孔骤缩，几乎能闻到那恶鬼口中的腥臭。
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极寒的冰蓝色剑气破空而来，速度快得超越视觉捕捉的极限！
那道剑气精准地掠过狯岳的耳畔，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将他身后那只鬼的头颅冻结，然后“嘭”地一声碎裂成无数冰晶！
狯岳僵在原地，冷汗浸湿了后背。
他猛地回头，只见荒川肆不知何时已立于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冰蓝色的羽织在夜风中微微飘动，手中的日轮刀泛着森森寒光，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另外两只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荒川肆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息震慑，动作一滞。
“冰…冰柱大人！”
狯岳劫后余生，声音带着颤抖，既有后怕，也有一丝复杂的情绪。
荒川肆没有看他，目光锁定了剩下的两只鬼。
“你的呼吸乱了，心也乱了。”
他淡淡地开口，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桑岛前辈的教诲，你忘了吗？”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然消失。
“冰之呼吸·拾贰之型—冰莲华·永寂”
刹那间，林中仿佛绽放出一朵由冰雪构成的莲花，美丽而致命。
剑光如同莲瓣般舒展、旋舞，带着绝对零度般的严寒。
那两只鬼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被彻底冻结，随后在细微的“咔嚓”声中化为齑粉，消散于无形。
战斗在瞬息间结束。
狯岳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柱与非柱之间的天堑，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
他引以为傲的雷之呼吸，在对方那优雅而强大的冰之呼吸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荒川肆收刀入鞘，缓步走到狯岳面前。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灵魂，看清他内心所有的阴暗与懦弱。
狯岳在他的注视下感到无所遁形，羞愧、恐惧、不甘，还有一丝怨恨再次涌上心头。
他低下头，紧握着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感谢。
荒川肆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的剑，充满了杂念……这样的心态，驾驭不了雷之呼吸的煌煌正气。”
他顿了顿，看着脸色愈发苍白的狯岳，继续说道
“今日我救你，是看在桑岛前辈的面上。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荒川肆不再停留，转身，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狯岳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浑身冰冷，不仅仅是因为荒川肆离去时留下的寒意，更是因为那番话如同冰锥，刺入了他内心最不堪的角落。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树干上，树干震动，落下片片树叶。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都看不起我！善逸那个废物！还有你……荒川肆！不就是仗着自己是柱吗！”
他低声嘶吼着，面容因极度的怨愤与不甘而扭曲。
任务失败的耻辱，被救命恩人看穿本质的难堪，以及对绝对力量的渴望，在他心中交织、发酵。
他不敢再独自深入这片刚刚遭遇危险的杉木林，任务虽然算成功，但这次的经历让他十分不爽，他现在只想尽快返回相对安全的紫藤花家宅邸。
他沿着林间小路，有些踉跄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夜色更深，林间的雾气仿佛带着寒意，渗透进他的骨髓，让他内心的恐惧和怨怼愈发膨胀。
就在他即将走出杉木林，已经能看到远处紫藤花家宅邸隐约的灯火时，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压迫感毫无征兆地降临！
这感觉远比之前在林中遇到任何鬼物，甚至比面对荒川肆时更加恐怖、深沉，仿佛整个空间都被凝固，空气变得粘稠如浆，让他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攫住了他，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转动僵硬的脖颈，望向压迫感的来源。
只见小路的中央，月光被扭曲的阴影遮挡，一个高大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那人穿着古朴的武士服饰，拥有六只森然的、如同修罗般的眼眸，腰间配着一把令人不寒而栗的、仿佛由血肉与眼球构成的诡异太刀。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如同万丈深渊般深不可测的威压，让狯岳连一丝拔刀的勇气都无法升起，只剩下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绝望。
“上……上弦……”
狯岳牙齿疯狂打颤，几乎要瘫软在地。他认得那独特的眼眸，这是被荒川肆亲口承认的“打不过”的鬼，是那在最为恐怖的十二鬼月中位列上弦之壹的——黑死牟！
黑死牟的六只眼睛毫无感情地注视着几乎崩溃的狯岳，那目光冰冷、淡漠，仿佛在审视一只随时可以碾碎的虫豸。
他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看向狯岳的眼神中虽然依旧冷漠，但却带上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有趣……感受到……差距了吗……”
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不带丝毫波澜
“人类之躯……终有极限……恐惧死亡……渴望力量……此乃……弱者之常情……”
狯岳在极致的恐惧中，听到“力量”二字，如同在溺水中抓住了一根浮木（虽然他没浮木）。
他不想死！他渴望活下去，渴望得到能碾压一切、让所有人都再也不敢轻视他的力量！
“我……我不想死！”
他将日轮刀放在地上，几乎是匍匐在地，涕泪横流地哀求，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荡然无存
“大人！上弦大人！求您……给我力量！无论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想再这样弱小下去了！我想要力量！！”
【只要能活下去，获得力量，我就可以证明我才是对的！】
黑死牟静静地看着他丑态百出的哀求，六只眼眸中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片死寂的深邃。
“渴望……力量吗……若你愿意和我一起……效忠那位大人……我就给你力量……或者……我现在就杀了你。”
狯岳听到这番话，身体猛的一颤，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道
“我愿意！大人！不要杀我！”
黑死牟满意的点了点头缓缓抬起刀，对他命令道
“抬起手……”
狯岳浑身一颤，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顺从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手臂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
黑死牟并未用刀指向狯岳。
他只是平静地抬起自己握刀的手，那柄诡异太刀的刀锋轻巧地在他自己的掌心划过——一道细线浮现，紧接着，暗红色的、蕴含着精纯而恐怖力量的血液，立刻从伤口中缓缓涌出，沿着他掌心的纹路汇聚。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举着手、如同等待神明恩赐的狯岳，将那只流淌着鬼王血液的手掌移至其手掌上方。
粘稠、暗红的血液，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与极致的不祥，自然而然地、连续地滴落下来，落入狯岳微微颤抖的掌心之中。
那血液仿佛拥有生命般，在狯岳的掌心里微微晃动，散发着令人战栗又无比诱惑的气息。
“饮下它……”
黑死牟低沉的声音如同魔咒，在狯岳脑海中回荡
“这可是……珍贵的鬼血……要是剩下一滴……我就杀了你”
“是……大人。”
看着掌心中那暗红色的、仿佛蕴含着无尽力量的血液，狯岳眼中闪过一丝最后的挣扎，但瞬间便被对力量的疯狂渴望和对死亡的恐惧所淹没。
他想到了荒川肆冰冷的眼神，想到了善逸“无能”的样子，想到了自己刚才的狼狈……他不要再这样下去！
他猛地将手掌凑到嘴边，如同饥渴的野兽，毫不犹豫地将掌心中的鬼血尽数舔舐、吞咽下去！
当那源自最强上弦的鬼王之血，顺着喉咙滑入体内的瞬间——
“呃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猛地从狯岳喉咙里爆发出来！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都在被撕裂、重组。
漆黑的纹路如同活物般从他皮肤下蔓延开来，他的身体开始发生恐怖的异变——皮肤变得苍白失血，指甲变得尖锐如爪，口中牙齿变的尖锐，属于人类的瞳孔被野兽般的竖瞳取代，周身开始散发出浓郁的不祥鬼气。
当剧痛的感觉渐渐消失当黑暗散去，曾经的鬼杀队剑士狯岳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散发着强大气息的新生之鬼。
他感受着体内汹涌的力量，远超他作为人类时的极限，脸上露出了扭曲而满足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这就是力量！荒川肆！你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力量！”
他疯狂地大笑着，声音嘶哑难听。
力量！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力量！远超他作为人类时苦苦修炼的雷之呼吸所带来的极限！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猩红的鬼眼之中，只剩下对力量的沉醉、对鲜血的渴望，以及将所有曾经轻视他之人踩在脚下的疯狂欲望。
“哈哈……哈哈哈！力量！这就是我渴望的力量！”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发出的笑声癫狂而刺耳
“荒川肆！你看到了吗！善逸！还有师父！你们这些蠢货！我现在拥有的力量，是你们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
他挥舞着鬼化后利爪般的手，感受着空气中流动的能量，彻底沉醉在这份由堕落换来的“恩赐”之中。
……
几乎在狯岳完成蜕变的同时，刚刚彻底清除小镇恶鬼、正欲返回复命的荒川肆脚步猛地一顿。
他霍然转头，锐利如冰的目光射向杉木林的方向。
“雪”不安地在他肩头扑扇着翅膀。
“这股气息……很熟悉……黑死牟！！！”
感受到仇人的气息，荒川肆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接着他愣了一下，眼神中带上了一丝痛惜与决绝
“这气息……狯岳，你……罢了，就由我来替桑岛前辈清理门户。”
他淡淡的摇了摇头，接着不再犹豫，身形化作一道冰蓝色的流光，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折返冲向杉木林！
……
黑死牟冷漠地注视着完成蜕变的狯岳，掌心那细微的伤痕早已愈合如初。
他六只眼眸中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实验。
他看到了狯岳骨子里的卑劣与对力量的贪婪，这正是可以利用的弱点。
接着，像是感应到什么，他神色微微一变，对狯岳说道
“证明……你的价值……”
留下这句冰冷得不带丝毫温度的话语，黑死牟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悄然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刚刚成为鬼，正沉浸在力量喜悦中的狯岳，还没来得及熟悉这具新的身体，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便如同滔天巨浪般席卷而来，将他牢牢锁定！
他惊恐地抬头，只见荒川肆不知何时已立于他前方不远处的树梢之上，冰蓝色的羽织在月光下猎猎作响，手中的日轮刀已然出鞘，刀身泛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那双淡蓝色的眼眸中，再无之前的平静与告诫，只剩下纯粹的、执行任务的冰冷。
在看到只有狯岳一只鬼时，他眼里闪过失落，接着他拔出刀指向狯岳，淡淡说道
“狯岳，不，堕落的鬼物。”
“依照鬼杀队队规，背叛人类，化身恶鬼者——斩立决！”
“荒川肆！”
狯岳又惊又怒，但体内新获得的力量给了他底气，他嘶吼道
“我现在拥有了超越人类的力量！你以为你还能像之前那样轻易打败我吗？！”
荒川肆并没有回话，缓缓举起日轮刀，周身空气温度骤降，地面甚至开始凝结冰霜
“你所追求的，不过是虚幻的泡影。今日，我便替桑岛前辈，清理门户。”
“闭嘴！不准提那个老东西！”
狯岳被激怒，狂吼一声，拔出鬼化后的日轮刀，黑色闪电自他周身暴起
“雷之呼吸—贰之型—稻魂！
面对这迅猛而邪恶的一击，荒川肆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冰之呼吸—壹之型—寒风吹雪·聚晶。”
“唰！”
一面光滑如镜、坚硬无比的冰墙瞬间凝结在荒川肆面前。
狯岳的利爪狠狠撞在冰墙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却只在冰面上留下几道浅痕，无法寸进！
“什么？！”
狯岳瞳孔一缩。
下一刻，冰镜轰然碎裂，无数锋利的冰晶如同暴风雪般向他激射而来！
狯岳慌忙挥舞利爪格挡，身上瞬间被划出数十道伤口，虽然快速愈合，但那刺骨的寒意却让他动作僵硬。
“仅仅如此吗？”
荒川肆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狯岳骇然转身，只见荒川肆不知何时已绕到他身后，日轮刀带着冻结一切的意志，平平斩来！
“冰之呼吸—拾之型—绝对零度·终焉”
刀光携带着席卷一切的寒流，瞬间将狯岳吞没！
尽管狯岳在第一时间就回过身用日轮刀抵挡，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的挣扎显得徒劳无功。
“不——！！我不能死！我刚得到力量！！”
他发出绝望的嚎叫，寒气蔓延着日轮刀袭向他，他的身体在极寒中迅速冻结，动作变得无比迟缓。
荒川肆的身影如鬼魅般贴近，日轮刀精准地刺向他的脖颈。
”不堪一击。”
荒川肆的声音冰冷而清晰，
“冰之呼吸—拾壹之型—刹那·镜界。”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极致的“静”与“冷”。
以荒川肆的刀尖为中心，空间仿佛都被冻结。
狯岳脸上的惊恐、不甘、怨恨，连同他刚刚获得的鬼之躯体，在一瞬间被彻底凝固，然后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化作漫天晶莹的冰尘，随风飘散。
连一滴血，一丝灰烬都未曾留下。
荒川肆缓缓收刀入鞘，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狯岳消失的地方。
月光洒落，映照着他冰蓝色的羽织和略显寂寥的身影。
“雪”轻轻落在他的肩头，蹭了蹭他的脸颊。
良久，荒川肆才轻轻呼出一口白气，低声道
“‘雪’，传信回本部，以及……桃山。告知桑岛慈悟郎前辈，其弟子狯岳，已背叛人类，化身恶鬼，由我……执行最终处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无论如何，一位年轻剑士就此陨落，总归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情。
但他不曾后悔，剑士的职责，便是斩鬼护人，清除污秽，无论那鬼，曾是谁。
他转身，再次融入夜色，向着鬼杀队总部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