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黑鸦堡在一种疲惫而忙碌的节奏中缓慢恢复着元气。城墙的修补日夜不停,阵亡者的名单被仔细核对、刻上英灵碑,幸存者们则在伤痛与失去的阴影中,努力寻找着生活的支点。
医疗站内,时间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
李明的体力恢复得比预想中更快。那种新生的清晰感知似乎也在潜移默化地优化着他的身体机能。他已经能够下床缓慢行走,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熟悉和掌控这种新的能力。他不敢轻易动用主动的“感知强化”,那消耗太大,但他发现,即使是被动状态下,他对周围能量流动、生命气息的感知也远超常人。他能清晰地“看”到莉娜嬷嬷调配草药时,指尖引导的微弱秩序之力如何渗入药液;能感觉到艾拉睡眠时,体内气血在断骨处艰难却顽强地循环、修复;也能察觉到凯文冥想时,那本《亡者之语拾遗》散发出的、如同冰冷蛛丝般缠绕向他的精神触须。
艾拉依旧沉默。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昏睡,高烧退去后,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无声的焦躁。醒来时,她会盯着自己被固定的左臂,或者用右手反复摩挲着放在床边的【裂石者】战斧的斧柄,眼神空洞,仿佛在和一个陌生的自己对话。莉亚偶尔会过来陪她说话,讲述一些亚马逊部落里关于强大女战士的传说,但艾拉大多只是听着,很少回应。失去盾牌,对她而言,不仅仅是失去一件武器,更是身份和战斗信念的崩塌。
凯文则几乎完全沉浸在那本亡灵之书中。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越来越亮,那是一种混合着狂热、恐惧和求知欲的复杂光芒。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絮絮叨叨,变得异常安静,只有手指在书页上摩挲时,才会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有时,他会突然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重伤员区域的方向,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推演着什么。
李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清晰地感知到,凯文的精神波动正变得越来越不稳定,那本亡灵之书像是一个诱饵,正将他引向某个未知而危险的领域。而凯文对影梭状况的“关注”,也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探究欲。
这天深夜,医疗站内大部分伤员都已睡去,只有几盏长明灯提供着微弱的光亮。李明躺在床铺上,并未入睡,而是将被动感知缓缓延伸出去。
他“看”到艾拉在睡梦中依旧紧锁着眉头,右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
他“听”到莉亚在隔壁区域帮助值守,轻柔的脚步声和安抚伤员的低语。
他“感觉”到凯文那边,精神波动如同紊乱的电流,显然又进入了深度的冥想或…研究状态。
出于一种莫名的担忧,李明将一丝极其微弱的感知,小心翼翼地探向凯文的方向。
没有动用主动强化,消耗极小。他“看”到凯文盘膝坐在床铺上,《亡者之语拾遗》摊开在他膝头,书页并非纸张,而是一种暗沉的、仿佛由某种生物皮鞣制而成的材质,上面的文字扭曲而诡异,散发着冰冷的负能量。凯文的指尖正按在一段描绘着复杂灵魂符文的段落上,他的精神力正如丝如缕地缠绕上去,试图解读。
就在这时,李明脑海中那缕金线轻轻一颤,一段被动的、不带任何主观判断的解析信息浮现:
目标:未知亡灵知识载体(《亡者之语拾遗》片段)
内容涉及:灵魂禁锢与转移(高风险禁忌知识)… 能量结构:不稳定… 关联指向:濒死生命体维系可能性(理论)…
警告:检测到载体(凯文)精神负荷接近临界… 存在失控风险…
灵魂禁锢与转移?濒死生命体维系?
李明的心脏猛地一跳!凯文果然在打影梭的主意!他想用亡灵法术来强行留住影梭的生命?!
这太疯狂了!且不说成功的几率渺茫,就算暂时成功了,被亡灵法术禁锢或转移的灵魂,还能算是原本的那个人吗?那会不会制造出一个扭曲的、痛苦的怪物?
就在李明心绪起伏之际,凯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有些瘆人的眼睛,直直地望向李明所在的方向!
四目相对,尽管隔着昏暗的光线,但两人都清晰地感知到了对方的存在和…那一瞬间的意念交汇。
凯文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得复杂,有被窥探的恼怒,也有一丝仿佛找到“同类”或“见证者”的诡异释然。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用一种近乎挑衅的姿态,合上了膝头的亡灵之书。
无声的交流在黑暗中完成。
李明收回了感知,心中波澜起伏。他知道,凯文已经走上了一条危险的钢丝。而他,作为唯一可能察觉到这一切的人,该如何抉择?是阻止?是旁观?还是…在必要的时刻,提供那微不足道、却可能至关重要的“秩序”视角,去平衡那危险的“死亡”?
他看了一眼自己那只依旧包裹着、却传来温热搏动感的右手。
力量的获得,似乎总是伴随着责任与抉择的重压。
窗外,守夜人的梆子声远远传来,悠长而寂寥。
新的一天即将来临,而医疗站内这场关乎生死、道德与力量的无声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