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社会学模型，稳定三角结构确实存在张力阈值。当信息密度和决策权重向某一端过度倾斜时，边缘节点会产生‘社交冗余感’……”
拉默德痛苦地捂住了脑袋，“学姐你别念了。”
他目光扫过海莉薇白皙依旧、仿佛烈日光照都毫无影响的脸，又看了看旁边同样皮肤光洁的赞迪克，脑子里这才冒出一个更让他抓狂的困惑：
“等等，为什么你们两个在沙漠待了这么多天，一点都没晒黑？”
他指着自己明显黑了一个色号的手腕，悲愤交加：“看看我啊，看看我！我感觉自己都快变成烤红薯了！学姐也就算了，为什么赞迪克你也……？！”
海莉薇闻言，轻轻叹了口气，她放下水囊，伸手从旁边那个看起来就平平无奇的背包里掏出了两样东西。
一瓶包装简洁但明显写着高倍防晒指数的防晒霜，还有一瓶质地轻薄的隔离霜。
“……”拉默德又指了指赞迪克，“那他呢？”
“我觉得，赞迪克平时在个人养护方面，投入的资源和细致程度，可能比我还精致。”
海莉薇顿了顿，补充了一下回忆细节：“出发前整理背包时，我注意到他除了常规的药剂和工具，还额外塞进了一个小包，里面包括但不限于：面部精华、夜间修复霜、特调防晒乳、便携装洁面慕斯，以及，一小瓶据说是用于维持卷发弹性的烫后护理精油。”
海莉薇每报一样东西，拉默德的下巴就往下掉一分，眼睛也瞪圆一分。
而赞迪克在被“公开处刑”后则露出了一个像小猫哈气的表情，“那是我的个人隐私。”
海莉薇无视了赞迪克没什么威慑力的抗议，抬手极其自然地揉了揉他那一头蓝色卷发。
“你不是自然卷吗？”海莉薇手指卷住其中一缕，顺着发丝的卷曲方向拨弄，“为什么还需要专门的烫后护理？”
“因为会乱。”赞迪克视线游移，觉得讨论这种话题有些不符合他的高冷人设，“沙漠风沙太大，吹久了卷度会散开，变得毛毛躁躁的不好打理。”
拉默德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猛地捂住胸口，做出万箭穿心的样子：“输了，彻底输了……”
海莉薇收回手，看向拉默德，“拉默德，那个酋长的女儿，你打算怎么办？”
“啊？”拉默德还沉浸在悲愤中，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怎么办？”
“你的清白怎么办？”
“清白！”拉默德差点跳起来，“当然要保住我的清白！那还是个孩子啊！14岁的未成年小姑娘！放须弥城里还在教令院附属学院念书呢，我不想犯法啊学姐，这该死的沙漠部落的糟粕习俗！”
他双手抱胸，一副誓死扞卫自身纯洁的模样。
一直在一旁默默整理自己笔记的赞迪克抬了抬眼皮，“未成年？”
“是啊，千真万确！”拉默德用力点头，一脸求生欲，“我打听过了，那个哈娜刚满14周岁没多久，我可不想下半辈子在教令院的禁闭室或者牢房里度过！”
赞迪克抖着肩低笑。
海莉薇摇摇头，用一种看法盲的眼神看着拉默德，“事实上，在这类事件中，你更可能是‘被犯法’的一方。根据《教令院通用法典》以及须弥属地补充条例，未成年人实施强奸、强制猥亵等严重性侵害行为，是否承担刑事责任，关键在于其年龄和行为性质。”
她掰着手指细数条例，“其一，行为人年龄界定：已满14周岁不满16周岁的人，若实施了法典中明确列举的严重暴力犯罪行为，包括强奸、强制猥亵等，依法应当负刑事责任，但量刑上会依法从轻或减轻处罚。”
“其二，未满14周岁的人，不负刑事责任。但是，不负刑事责任，并不意味着其行为不违法。该行为本身依然构成对公民人身权利的严重侵害，属于违法行为。”
“其三，具体到本案，14岁少女，正处于一个尴尬的法定年龄界限。关键在于，她对你实施的强制行为达到了何种程度？是言语威胁、肢体纠缠、还是……”
拉默德听得头皮发麻，再次痛苦地抱住了脑袋，“学姐，我求你先别分析了。能不能先跳过法律流程，直接进入预防性保护阶段？”
他哭丧着脸，就差给海莉薇跪下了：“就不能在我受到实际侵害之前，想想办法救救我吗？用点不那么学术的方式？”
是的，学术研讨可救不了被困在沙漠部落的学者。
看着拉默德那副可怜巴巴、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的模样，海莉薇想起了自己来时的初衷。
她确实是为了来确认拉默德安危、试图把他从可能致命的沙漠危机中捞出来。
可现在呢？
人好好的，能吃能喝能抱怨。
虽然被一个14岁少女逼婚，但还算人身自由。
酋长目前对他们三人保持着相当的尊重和善意，并未强行促成婚事。
最重要的是，她和赞迪克此行并非毫无收获。比如探索那个无法用暴力破解的能量晶块机关，就让她充满了探究欲。
如果带着拉默德这种战斗力约等于零、学术水平又不足以支撑她和赞迪克研讨兴趣的人强行突围离开绿洲，不仅会破坏教令院与赤沙之蝎部落脆弱但宝贵的友好关系，还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严重拖累她和赞迪克的行动。
权衡利弊，拉默德还是暂且老实呆在部落比较好。
电光石火之间，海莉薇脸上就瞬间切换为一种堪称“慈爱”的表情。
虽然气氛烘托和转场都显得有些违和……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拉默德的肩膀，语气温和：
“拉默德，你的担忧我理解。但别紧张，我和赞迪克这不是已经来救你了吗？”
“你看，现在的情况其实在可控范围内。酋长并没有强迫你，哈娜小姐虽然热情了点，但也是个讲道理的孩子。让你和她试着相处一下，也是一种缓兵之计。”
“你现在在部落里拥有了一定程度的自由行动权，不是吗？让我和赞迪克再想想万全之策，既要保全你的清白和人身安全，又要妥善处理部落的关系，这需要时间。”
拉默德听着海莉薇条理清晰的关心，脸上的悲愤渐渐被“果然还是学姐靠谱”的信任所取代。
他用力点头，眼神亮晶晶的：“学姐说得对，是我太着急了，你们一定要快点想出办法啊！”
真好骗。
“嗯，你先安心等着。我们先去遗迹那边处理点正事。”
说完，海莉薇不再看拉默德，极其自然地转身，对赞迪克使了个眼色：“走吧。”
赞迪克看着海莉薇那番突然变脸的表演，眼底闪过毫不掩饰的戏谑和了然。
他起身，跟在海莉薇身后，两人并肩朝着绿洲外赤王陵的方向走去。
直到走出营地一段距离，确认拉默德听不见了，赞迪克才低声轻笑，声音里满是调侃：“学姐，你这不走心的演技，说实话，有点假。”
“有效不就行了？”
……
再次进入赤王陵，赞迪克带着海莉薇轻车熟路地避开残留的陷阱，两人很快深入到一片赞迪克之前标记过的区域。
赞迪克在一个类似祭坛的方形平台前停下脚步。
平台中央，一个复杂的立体星图模型，悬浮在半空中，散发出幽蓝的光芒。
在星图模型的某个节点上，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蓝色多面体晶石，正安静地悬浮着。
它就是赞迪克提到的能量晶块。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两人就那个悬浮的立体星图祭坛，展开了观测与分析。
失败。调整。再尝试。再失败。
终于，在一次模型能量节点发生规律性相位偏移时，海莉薇捕捉到了一丝稍纵即逝、可以被外部干预的谐振窗口。
这个窗口极短，且需要同步控制祭坛边缘三个特定的星座符号旋钮开关。
“赞迪克，”海莉薇唤了一声，“帮我推算一下当前动态能量回路的瞬时流动路径峰值，然后告诉我何时启动三个旋钮。”
然而，预想中赞迪克的回应并未出现。
海莉薇疑惑地侧过头。
只见赞迪克叹了口气，一副兴致怏怏的疲惫样，他甚至微微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说：
“用脑过度，好累……学姐，现在的我，不是很想思考呢。”
海莉薇：“……？”
这个平时精力旺盛得能三天三夜不睡觉、思维活跃得像个永动机的家伙，现在居然告诉她关键时刻不想动脑子？！
很好，连赞迪克都知道偷懒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无语感涌上心头，海莉薇的嘴角抽搐了下，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把记录板拍到他脸上的冲动，迅速调整策略。
“好吧，那换你来操作，我来计算路径和发出指令。”
“没问题~”赞迪克立刻来了精神。
海莉薇不再看他，低头在记录板上飞快画起来。几何图形、能量流向、时间节点标记……在她手下迅速成型。
赞迪克低头看着海莉薇专注计算的侧影，眼底的笑意更深，低声说了一句：“其实我还是很喜欢帮学姐当苦力的。”
海莉薇头也没抬，手上的计算更是没有丝毫停顿，她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小狗苦力。”
“嗯，汪汪。”
“……”
海莉薇决定暂时忽略旁边这个暂时降智的“前天才”。
在两人的努力下，机关被调控到正确的位置。守护着立体星图模型的三层能量护罩应声破灭。
失去了护罩的守护，那颗指甲盖大小的幽蓝色晶石便失去了悬浮的力量，缓缓朝着祭坛中央坠落。
赞迪克眼疾手快，在晶石即将触底前将其稳稳捏住。
赞迪克举起晶石，对着祭坛上方残留的幽蓝光芒观察，“质地有点像纯净能量固化凝结的产物。触感冰冷、内部有滞涩感……前所未见。”
海莉薇也走了过来，伸出手：“给我看看。”
赞迪克将晶石放入她掌心。
同样的寒意与内部能量的沉重滞涩感立刻传递过去。
“感觉很沉。”海莉薇眉头微蹙，“没有专业仪器进行元素光谱分析、能量场测定以及深渊侵蚀模拟对照鉴定，没办法给这个东西下定义。这可能是某种特殊的能量惰性表现，也可能是压制深渊力量的副作用形态。”
赞迪克点点头，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海莉薇掌心的晶石：“只是一种直觉上的第六感。”
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虽然作为一个理性派的学者，我向来不太相信直觉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它给我的感觉，就像一块被强行冻住的时间。”
海莉薇将晶石小心地收进一个隔绝能量的样本盒里。她抬起头看向似乎还沉浸在“寻宝”成功余韵中的赞迪克。
“所以，这个晶石就是原本迪佩尔任务里，要收集和分析的异常能量样本？”
“嗯？”赞迪克回过神来，红宝石般的眼眸眨了眨，随即露出一个带着点狡黠的笑容，“啊，那个啊，当然不是。”
他摊了摊手，“迪佩尔要顺便找的，不过是些赤王陵外围常见的、被深渊轻微污染的普通能量结晶。”
他指了指海莉薇收好的样本盒，“但这个，它的能量性质、结构、那种‘冻结’感，以及它能压制深渊侵蚀的机制。这才是真正有趣的东西。”
“所以，严格来说，有关愚人众执行官「博士」的第一份出行任务，已经圆满收官。”他微微欠身，做了个夸张的谢幕动作。
海莉薇看着他这副“小朋友刚玩完一场超有趣的寻宝游戏”的得意模样，纵容和无奈的情绪稍纵即逝。
“所以，准备回须弥城了？”
“嗯……”赞迪克摸了摸下巴，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如果短时间之内，这沙漠里没有蹦出第二个像它这么有意思的东西的话……”
他拖长了调子，随即又恢复了带着点厌倦的语气，“毕竟，太过无聊和漫长的旅程，会消磨人的意志力。”
海莉薇看着他这副理所当然谈论着“无聊”、“有趣”的样子，沉默了两秒，然后吐出一句：
“真是令人羡慕的未来规划。”
“羡慕？”赞迪克挑眉，似乎觉得这个词从海莉薇嘴里说出来有点新奇，“羡慕什么？”
海莉薇抬眸，平淡开口：“羡慕你的未来就业规划。”
赞迪克摸了摸下巴，总觉得对方言语中略带酸意，“嗯？学姐这话听起来怨念很深啊？”
海莉薇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在我毕业快一年，一边被梅里女士压榨，充当廉价劳动力，一边接受特伦索菲教授邀请充当项目合伙人的同时，还需要每天对着未来研究方向可行性分析报告和跨领域交叉学科项目申请表、纠结得恨不得重读一遍《职业规划导论》的时候——”
她顿了顿，狠狠吐槽了赞迪克那过于顺遂的“职场”生涯：
“——你这位还没正式毕业的在读生，就已经用物理方式实现了职位的‘非正常更迭’，成功获得了一家颇具争议的‘跨国企业’抛出的‘海外高薪特殊技术岗位’邀请。”
海莉薇总结陈词，语气里带着一种“看吧，现实就是这么魔幻”的不平：“这种行为，放在社会资源分配的模型里，堪称一次高效又颠覆性的资源掠夺。简直就是年轻人整顿职场的非典型案例。”
她微微歪了下头，补充：“可怕得很。”
赞迪克听完这番控诉，非但没有半分惭愧，反而大笑起来。
“原来学姐是这么看待我的行为和愚人众执行官职位的吗？哈哈哈——”
是的，非常儿戏，但又让人忍不住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