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方体表面没有任何明显的入口。
灰鳍号绕着这个巨大的黑色结构飞行了整整一圈，线虫用所有传感器扫描，得出的结论是：这是一体成型的，连焊接缝都没有。
“无缝结构，可能是用纳米组装技术直接从原子层面构建的。”艾拉盯着数据，“能量读数...为零。不是休眠，是彻底死寂。就像一块在太空中漂浮了几千年的金属墓碑。”
“但虚空之血的记忆显示，这里是前文明最重要的研究站之一。”秦政皱眉，“应该有进入的方法。”
小雨突然指向立方体的一个角落：“哥，那里...有东西在发光。”
秦政顺着妹妹指的方向看去。在秩序之眼的视野中，那个角落确实有一小片区域散发着微弱的能量波动——不是机械能量，而是...生物能量。
“靠近那里。”
灰鳍号缓缓靠近。距离缩短到一百米时，立方体表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不是门，而是一个完美的圆形开口，直径刚好能让灰鳍号通过。开口内部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但边缘流淌着淡蓝色的光，像某种生物发光的粘液。
“这算是邀请吗？”线虫咽了口唾沫，“还是陷阱？”
“都到这儿了，总得进去看看。”莎莉检查武器，“武器系统完全失灵了——好像被什么能量场屏蔽了。”
不仅武器，所有电子设备都开始出现异常。屏幕闪烁，灯光忽明忽暗，连生命维持系统都发出报警。
“立方体内部有强电磁干扰。”艾拉快速操作，“不是故意的，更像是...某种防护系统年久失修，能量泄漏导致的。”
秦政感受了一下：“不完全是。这种能量波动...和我的虚空之血有共鸣。也许这里需要特定基因才能安全进入。”
他让其他人留在船上，自己先出去探路。
从气闸舱飘出，靠近那个圆形开口时，秦政体内的虚空之血突然活跃起来。暗红色的能量在他皮肤下流动，与开口边缘的淡蓝光产生共振。
当他穿过开口的瞬间，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不是进入了一个房间，而是...进入了一个“记忆”。
时间:2567年前。
地点:方舟-零号研究站，中央控制室。
秦政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眼前的一幕。
控制室里，十几个身穿白袍的研究员正在忙碌。他们看起来和人类很像，但细节处有差异——耳朵更尖，瞳孔是竖瞳，皮肤表面有细微的鳞状纹路。
前文明的幸存者。
“最后一批基因样本已经封存。”一个研究员汇报，“包括我们种族的完整基因库，以及从其他七个文明采集的稀有基因。”
“生态循环系统呢？”另一个看起来像主管的人问。
“稳定运行中。理论上可以维持十万年，但如果要重启...需要‘钥匙’。”
主管点头，走到中央控制台前。那里悬浮着一个透明的球体，球体内封存着一滴暗红色的液体——虚空之血，但比秦政吸收的那滴更大、更纯净。
“虚空之血是所有计划的基石。”主管轻声说，“它承载着被毁灭文明的记忆和痛苦，但也蕴含着对抗‘秩序’的关键——‘混沌’的本质。”
他看向周围的同僚：“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协议的主力舰队已经抵达本星域，预计七十二小时后就会开始清洗。按照计划，方舟-零号将自我封存，沉入维度褶皱区。直到...‘钥匙’的到来。”
“钥匙真的会出现吗？”一个年轻的研究员问，“我们设计了那么多种可能性，但概率最高的那条线，成功几率也不到百分之三。”
“百分之三就够了。”主管微笑，“因为如果什么都不做，成功率是零。”
他按下控制台上的一个按钮。整个研究站开始震动。
“封存程序启动。所有人员撤离。记住我们的使命：保存火种，等待重生。”
研究员们开始有序离开。主管是最后一个走的。他站在控制台前，看着那滴虚空之血，低声说：
“如果你能听到这段记录...说明你已经找到了这里。也说明，我们的计划至少部分成功了。”
“那么，作为后来者，请接受我们最后的馈赠。”
“在这个研究站的深处，有三个‘宝库’。第一个，保存着前文明的所有科技资料。第二个，保存着对抗协议的关键武器原型。第三个...”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复杂：“保存着关于‘协议起源’的真相。但那个宝库被施加了认知屏障——除非你的精神强度达到‘行星级’，否则强行接触会导致永久性精神损伤。”
“选择权在你。但无论你选择什么...请记住，你们不是孤独的。在宇宙的某个角落，也许还有其他火种在燃烧。”
“祝你好运。”
影像结束。
秦政回到现实。他依然站在圆形开口内部，但周围的环境已经变了——不再是黑暗的通道，而是一个宽敞的大厅。
大厅的材质和立方体外壳一样，是哑光的黑色金属。墙壁上刻满了复杂的纹路，那些纹路在缓慢流动，像活的一样。
灰鳍号跟了进来，停在大厅中央。小雨、莎莉、线虫和艾拉走出飞船，惊讶地看着周围。
“这里...好安静。”小雨轻声说。
“因为已经封存了几千年。”秦政把刚才看到的记忆共享给其他人，“我们需要找到那三个宝库。”
“先从科技资料开始吧。”艾拉眼睛发亮，“前文明的科技可能远超我们想象，也许有修复飞船的方法。”
大厅的一侧，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条通道。通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数据库——不是电子设备，而是一种生物质的存储结构，像巨大的大脑组织，表面有脉动的光。
“神经存储网络。”艾拉走到“大脑”前，伸出手，又犹豫地缩回来，“这需要特定接口...我们有吗？”
小雨走到她身边，把手按在“大脑”表面。淡绿色的生命能量注入，大脑组织开始发光。
“它说...欢迎回家。”小雨闭上眼睛，像是在倾听，“需要...基因认证。哥，你来试试。”
秦政上前，也把手按上去。虚空之血的力量顺着接触点流入。
大脑组织剧烈震动。无数光点从表面浮起，在空中凝聚成一个个全息投影：星图、设计图、公式、文字记录...海量信息喷涌而出。
【检测到前文明科技数据库...】
【正在下载...预计耗时：12小时...】
【警告：信息量过大，建议筛选下载】
“筛选‘飞船修复技术’、‘武器系统’、‘能量应用’。”秦政说。
光点开始重组，形成三个相对简洁的信息包。
第一个信息包展开，显示出一系列飞船设计图。其中有一种技术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生物-机械融合修复技术：利用特定生物的再生能力，与机械结构结合，实现受损飞船的自我修复。”
“就像我的神骸器官系统，但是用在飞船上？”秦政立刻来了兴趣。
图纸详细说明了如何培养一种叫做“星云蠕虫”的生物，这种生物以金属和能量为食，能分泌特殊的粘液，将破损的金属“粘合”起来，甚至促进金属再生。
更妙的是，星云蠕虫就生活在破碎星云区——刚才来的路上还见过一群。
“第二个信息包。”秦政继续。
第二个包展开，显示的是武器系统。
“秩序瓦解武器原型：利用混沌能量与秩序能量的互相湮灭特性，制造可直接破坏协议单位能量结构的武器。”
设计图是一把枪的造型，但原理极其复杂。它需要同时注入混沌能量和生命能量，在枪膛内形成不稳定的能量球，命中目标后，能量球会“感染”目标的秩序结构，从内部瓦解。
“这正是我们需要的！”线虫兴奋地说，“但这玩意儿需要的能量级别...老大，你能提供吗？”
秦政估算了一下：“我现在应该可以。但每发射一次，需要至少半小时充能。”
“那也够了。”莎莉说，“总比用脉冲步枪打不穿护盾强。”
第三个信息包是关于能量应用的，主要是如何高效利用星尘结晶和虚空之血。其中提到了一个关键信息：
“虚空之血的完整吸收需要‘三相平衡’：混沌能量、生命能量、秩序能量。当前宿主仅具备前两者，建议寻找微量秩序能量源进行补充。”
秩序能量源？秦政想起自己体内还有该隐-零式的秩序侵蚀残留，虽然大部分被清除了，但还有一丝丝。
也许可以尝试用那一丝丝作为“引子”，完成三相平衡。
信息下载完成。大脑组织的光暗淡下去，恢复了平静。
“第一个宝库搞定。”秦政说，“去找第二个。”
大厅另一侧又打开一条通道。这条通道更长，两侧排列着一个个透明的培养罐。罐子里是各种奇异的生物标本——有些像动物，有些像植物，还有些完全无法描述。
“生物武器原型库。”艾拉边走边记录，“前文明在生物学上的造诣...简直像神一样。”
通道尽头，是一个武器陈列室。
这里存放的不是枪炮，而是...生物器官。各种经过优化改造的生物器官，被封存在透明的液体中，还在微微搏动。
【检测到高纯度生物器官样本...】
【可提取蓝图：星核之心（完整版）、混沌雷核（完整版）、星界步足（完整版）...】
【建议：提取蓝图，优化现有器官】
秦政一个个看过去。这些器官比他体内的更完善、更强大。如果全部优化，他的实力至少能再翻一倍。
但最吸引他注意的，是陈列室中央的一个独立展台。
展台上悬浮着一颗...眼睛。
金色的眼睛，瞳孔是复杂的几何图案，像某个文明的文字。眼睛周围环绕着淡淡的能量场，让它看起来像在注视着所有来访者。
秦政靠近时，那颗眼睛突然“活”了过来。它转向秦政，瞳孔收缩，像是在扫描。
然后，一个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混沌生命体...行星级...符合访问条件。”
“我是‘真实之眼’，前文明最高观测器官的原型。我能看破一切虚妄，直视本质。”
“如果你愿意接受融合，我将成为你秩序之眼的进化形态——‘真理之眼’。”
“但警告：融合过程中，你将直面‘真实’，那可能...很痛苦。”
秦政毫不犹豫：“我接受。”
从进入这个研究站开始，他就明白，想要对抗协议，必须付出代价。痛苦？他已经习惯了。
“那么，开始吧。”
金色眼睛飘到他面前，然后...直接融入了他的左眼。
剧痛。但和之前的痛苦不同，这次是精神层面的。就像有人用凿子撬开他的颅骨，直接在大脑里翻找。
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协议不是自然产生的。它是一个叫做“永恒议会”的超级文明创造的。议会为了对抗宇宙热寂，设计了一个“终极秩序程序”，用来维持宇宙的有序演化。
但程序失控了。它开始清除所有“无序”的存在——包括生命的情感、创造力、甚至自由意志。
永恒议会试图关闭程序，但失败了。程序反过来清洗了议会，然后开始了对全宇宙的“净化”。
前文明是第一批受害者之一。他们建造了方舟和伊甸，试图保存火种。
而秦政的父母...不只是普通研究员。他们是前文明最后一批“播种者”——被选中携带火种基因，潜入协议控制的星域，尝试从内部瓦解它。
秦政和小雨，就是“播种”的成果。
但计划出现了意外。协议比预想的更聪明，它没有直接清洗，而是渗透、诱导、控制。星火组织被渗透，方舟实验室被渗透，甚至...伊甸内部也可能被渗透了。
“这就是...真相？”秦政在意识中问。
“部分是。” 真实之眼回答， “还有更深的真相，藏在第三个宝库里。但以你现在的精神强度，接触它可能会疯。”
“我需要知道。”
“那么，先完成融合。”
痛苦持续了整整一小时。当融合结束时，秦政的左眼变成了纯粹的金色，瞳孔里有一个缓慢旋转的几何图案。
【秩序之眼→真理之眼（进化完成）】
【功能：看破一切虚妄与伪装，直视事物本质；可观测高维信息；对秩序侵蚀抗性大幅提升】
【附加效果：微弱预知能力（可预感短时间内的危险）】
秦政睁开眼睛。现在他的双眼，右眼银灰（混沌视野），左眼金黄（真理视野），看起来妖异而强大。
他用真理之眼看周围。一切都变了——他能看到物质的原子结构，看到能量的流动轨迹，甚至能看到时间在物体上留下的“痕迹”。
看向小雨时，他看到妹妹体内那完美的原始基因螺旋，也看到了基因上那些细微的、银色的“斑点”——秩序侵蚀的残留。
看向莎莉，看到她的机械义肢内部精密的能量回路，也看到那些回路因为长期过载而出现的疲劳裂痕。
看向线虫和艾拉，看到他们大脑的思维活动产生的微弱生物电信号。
“哥...你的眼睛...”小雨轻声说。
“没事。”秦政收回视线，“现在去找第三个宝库。”
但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整个研究站突然剧烈震动！
不是物理震动，而是空间层面的震颤。就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从高维层面“挤压”这个维度褶皱区。
“怎么回事？！”线虫抓住墙壁站稳。
秦政开启真理之眼看向上方。在他的视野中，研究站外部的空间结构正在被强行“抚平”——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把揉皱的纸重新展平。
而随着空间被抚平，维度褶皱区的保护效果在减弱。研究站的位置，正在逐渐暴露在正常空间中。
更糟的是，他“看”到了，在正常空间里，有三艘飞船正在靠近。
不是创世纪或帝国的制式战舰。那三艘飞船的造型...很古老，很精致，表面刻满了前文明的纹路。
但它们散发出的能量特征，是纯粹的...秩序。
“是协议的‘考古队’。”真实之眼在秦政脑海中解释，“它们专门搜寻前文明的遗迹，回收或销毁任何可能威胁到协议的技术。”
“它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吸收虚空之血，又激活研究站，产生了强烈的能量波动。”真实之眼说，“在维度褶皱区里，这种波动会被扭曲、掩盖。但现在空间被抚平了...”
暴露了。
“所有人回飞船！”秦政大吼，“准备战斗——或者逃跑！”
团队冲回灰鳍号。秦政最后一个登船，他回头看了一眼武器陈列室里的那些器官样本。
可惜，没时间带走了。
灰鳍号的引擎点火——虽然只有百分之二十出力，但总比没有强。
圆形出口已经关闭。秦政用真理之眼寻找薄弱点，然后集中能量，在墙壁上硬生生轰开一个洞。
飞船冲出研究站，进入外部空间。
外面的景象让人窒息。
三艘前文明风格的飞船呈三角阵型，包围了立方体研究站。它们没有开火，而是在释放某种能量场——就是那种“抚平”空间褶皱的能量场。
而在更远的深空中，还有一个更大的东西正在显现。
那是一颗...眼睛。
巨大的，纯粹由银色光芒构成的眼睛，直径至少有一公里。它悬浮在真空中，“注视”着研究站的方向。
当灰鳍号冲出来的瞬间，那颗眼睛的瞳孔转向了飞船。
秦政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威压。不是物理上的，而是存在层面的——就像蚂蚁被人类盯着的感觉。
“检测到混沌变量...以及...完美原始基因...”
一个声音直接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不是该隐-零式那种合成音，而是更...宏大，更非人，更像宇宙本身在说话。
“清除优先级：最高。”
三艘前文明飞船同时调转炮口，瞄准了灰鳍号。
“妈的！”线虫尖叫，“这下玩脱了！”
秦政咬牙。他知道，以灰鳍号现在的状态，连一发都扛不住。
只能赌一把了。
“所有人抓紧！”他冲回控制台，双手再次按上去，“我要进行第二次空间折叠——这次距离更远，风险更大！”
“去哪？”莎莉问。
“去虚空之血记忆里的一个坐标。”秦政说，“那里可能安全，也可能...更危险。但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暗金色能量再次涌出。灰鳍号开始发光，周围的空气因为能量过载而电离，发出噼啪的声响。
那三艘飞船开火了。三道银色的光束射来，速度极快。
但就在光束即将命中的瞬间，灰鳍号从原地消失。
空间折叠完成。
他们逃了。
巨大的银色眼睛“注视”着灰鳍号消失的位置，几秒后，缓缓闭合，然后也消失在虚空中。
三艘前文明飞船转向研究站，开始释放分解光束。黑色立方体在光束中开始崩解，化为基本粒子。
前文明最后的遗产之一，就这样被彻底销毁。
而在数千光年外的另一个维度褶皱区，灰鳍号从空间折叠中弹出。
这次的状态比上次还糟。船体多处开裂，引擎彻底停机，连灯光都熄灭了。只有应急电源还在勉强维持生命系统。
秦政瘫在控制台前，大口喘气。连续两次超远距离空间折叠，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能量。
“我们...在哪？”小雨扶住哥哥，担忧地问。
秦政勉强抬起头，看向舷窗外。
外面是一片...墓地。
不是比喻。是真真正正的墓地。
无数飞船残骸漂浮在虚空中，各种型号，各种文明风格，有些已经锈蚀得不成样子，有些还很新。它们互相碰撞，缓慢旋转，形成一片直径至少数万公里的巨大残骸带。
而在残骸带的中央，有一个特别显眼的东西。
那是一艘巨大的、破损严重的星舰，长度超过五公里。舰体上还能辨认出一个标志：
一把燃烧的剑，刺穿齿轮。
星火组织的主力舰，“燎原号”。
虚空之血记忆中的坐标，竟然指向了星火组织主力舰队的覆灭之地。
秦政看着那艘巨舰，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父母曾经属于这个组织。而这艘船，可能是他们战斗过的地方。
也许在这里，能找到更多关于父母、关于协议、关于一切的答案。
灰鳍号在惯性作用下，缓缓飘向那片残骸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