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粒在掌心沙沙作响。陈默望着北方连绵的阴山山脉,那里是左贤王残部遁逃的方向。
“他们在重整旗鼓。”卫青走到他身边,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程不识决定明日全军追击。”
陈默收起盐囊。“不能追。”
“为何。”
“阴山北麓地势复杂,多峡谷隘口。”陈默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大致地形,“左贤王新败,必择险要处设伏。”
卫青蹲下身细看。“你怎知阴山地形。”
陈默顿了顿。“古籍所载。”
其实是从地理书上看的。阴山山脉在内蒙古中部,山势陡峻,自古就是兵家要地。
“程不识不会听。”卫青摇头,“他急于立功。”
“那就让他去。”陈默用树枝点着几个位置,“但我们的人要走这条路。绕到阴山西侧,断敌后路。”
卫青盯着地图看了很久。“你确定这里有路。”
“不确定。”陈默实话实说,“但比正面硬闯安全。”
第二天清晨,大军开拔。程不识亲率主力直扑阴山北麓,卫青所部则按计划向西迂回。
临行前,陈默找到那个提供情报的匈奴青年。
“阴山西侧,可有小路。”
青年犹豫片刻,用手指在地上画了条曲折的线。“这里。难走,但能通到山后。”
陈默塞给他一包伤药。“多谢。”
迂回的路比想象中更难走。说是路,其实只是野兽踩出的小径。有时不得不下马牵行,在乱石间艰难跋涉。
“这鬼地方真能走人吗。”虎头喘着粗气,脸上被荆棘划出几道血痕。
陈默抬头看了看太阳方位,又对照手中的简易罗盘。“方向没错。坚持住。”
中午时分,前方探路的斥候带回消息:发现匈奴哨探。
“多少人。”卫青问。
“五六个。像是在监视主力动向。”
陈默心中一动。“带我去看看。”
他们悄悄摸上一处高地。下方山谷里,果然有几个匈奴骑兵在活动。但奇怪的是,他们不时抬头望向两侧山脊,像是在等待什么。
“不对。”陈默压低声音,“这不是普通的哨探。”
他仔细观察山谷地形。入口狭窄,两侧山势陡峭,是个绝佳的伏击点。
“主力有危险。”他猛地站起身,“程不识正往这个方向来。”
卫青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看那些哨探的位置。”陈默指向山谷,“他们在引诱我军进入伏击圈。”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传来隐约的号角声。程不识的主力出现了,正沿着山谷推进。
“来不及警告了。”卫青握紧长枪,“我们得做点什么。”
陈默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谷口的一片灌木丛上。
“火。”他吐出两个字,“放火阻敌。”
士兵们立即行动。干燥的灌木一点就着,火势迅速蔓延,浓烟滚滚。
谷内的匈奴哨探显然没料到这一出,慌乱地试图灭火。但风助火势,很快形成一道火墙。
程不识的主力在谷口停下,不敢贸然进入。
就在这时,两侧山脊上响起匈奴人的呐喊。伏兵出现了,但因为火势阻隔,无法有效攻击下方的汉军。
“好险。”卫青抹了把汗,“再晚一步,主力就全完了。”
陈默却盯着山脊上的匈奴伏兵。“不对劲。人数太少。”
按照左贤王残部的规模,伏兵至少应该有数千人。但现在看到的,不过数百。
“主力在哪。”他喃喃自语。
忽然,远处传来更大的喊杀声。方向是……汉军大营。
“调虎离山。”陈默猛地醒悟,“他们的目标是我们的粮草。”
卫青脸色煞白。大营只有少量守军,根本挡不住主力突袭。
“回援。”他当即下令。
已经晚了。他们赶回大营时,只见一片狼藉。粮车被烧,帐篷倒塌,地上横七竖八躺着阵亡士兵的尸体。
程不识的主力也赶了回来,面对满地废墟,气得暴跳如雷。
“卫青。你擅自离营,该当何罪。”
卫青跪地请罪。“末将知错。”
“错。”陈默突然开口,“若不是卫校尉及时放火示警,将军此刻已中伏身亡。”
程不识一愣。“什么。”
陈默指着山谷方向。“匈奴主力埋伏在两侧山脊,只等将军入瓮。是卫校尉看破埋伏,放火阻敌。”
几个亲眼目睹的将领纷纷点头作证。
程不识脸色变幻,最终冷哼一声。“即便如此,擅离职守也是大罪。”
“将军。”一个传令兵飞奔而来,“匈奴主力……往西去了。”
“西边。”程不识皱眉,“他们去西边做什么。”
陈默心中一动。“河西走廊。他们要逃往西域。”
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河西走廊距此数百里,中间还要穿越沙漠。
“不可能。”程不识断言,“他们没有足够的补给。”
陈默却想起历史上匈奴西迁的记载。时间虽对不上,左贤王部确实有可能提前开始西迁。
“他们带着抢来的粮草。”他提醒道,“而且,西域诸国中,必有接应者。”
程不识将信将疑,还是派出一支轻骑向西追击。
当晚清点损失,粮草被烧毁大半,只够支撑十日。更要命的是,药材几乎全毁。
“必须尽快补充补给。”军需官汇报,“否则军心不稳。”
程不识焦头烂额,终于放下架子来找陈默。
“陈议郎,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陈默正在给伤员换药,头也不抬。“两条路。一是退兵,二是速战速决。”
“如何速战速决。”
“左贤王西迁,必经过白亭海。”陈默凭记忆画出大致路线,“那里是必经之路,我们轻装疾进,可在其渡河时截击。”
程不语盯着地图看了半晌。“你如何知道这些。”
“古籍。”陈默还是这个答案。
程不识不再多问,当即下令:全军轻装,明日出发。
夜里,陈默检查所剩无几的药材。金疮药告罄,止血的草药也所剩无几。
他走出营帐,望着西方星空。那个方向,是左贤王逃窜的路线,也是历史上匈奴西迁的起点。
或许他正在改变历史的进程。这个念头让他手心出汗。
卫青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
“今天多谢你。”他低声道,“若不是你,我难逃军法处置。”
陈默摇头。“是你当机立断。”
两人沉默地望着星空。银河横亘,万千星辰闪烁。
“有时候我觉得,”卫青忽然道,“你好像能预知未来。”
陈默心里一跳。“为什么这么说。”
“从债券、彩券,到这次的埋伏、西迁。”卫青转头看他,“你总是能提前料到。”
陈默勉强笑笑。“只是观察入微罢了。”
卫青没再追问,但眼神说明他并不全信。
远处传来狼嚎声,悠长凄厉。
陈默摸了摸怀中的打火机。冰凉的金属外壳,此刻却像块烙铁。
预知未来。某种程度上,确实如此。
知道得越多,肩上的担子就越重。
次日拂晓,大军开拔。轻装简从,只带十日口粮。
陈默骑马走在队中,看着前方茫茫戈壁。
白亭海。那里将是一场恶战。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已经能闻到血腥味。
(第一百六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