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滩上热浪蒸腾。马蹄踏过龟裂的土地,扬起呛人的尘土。士兵们用布蒙住口鼻,只露出两只被晒得通红的眼睛。
“这鬼地方。”虎头吐掉嘴里的沙子,“连根草都不长。”
陈默眯眼望着远方。地平线在热浪中扭曲变形,像晃荡的水面。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水囊已经空了半天。
“坚持住。快到白亭海了。”
队伍中间忽然一阵骚动。几个骑兵从后方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个满脸虬髯的老将,甲胄样式古朴,马鞍旁挂着张巨大的硬弓。
“李将军的人。”卫青低声道,“飞将军李广。”
陈默想起来。李广,汉朝名将,以善射着称。看来程不识请了援兵。
老将在卫青面前勒住马,目光扫过这支疲惫的队伍。
“卫校尉。”他声音洪亮,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程将军令你部为前锋,即刻探查白亭海敌情。”
卫青抱拳。“末将领命。”
老将又看向陈默。“这位就是那个会算卦的议郎。”
语气里的讥讽毫不掩饰。周围几个李广部属发出低笑声。
陈默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听说你料事如神。”老将催马靠近,“可算得出今日吉凶。”
陈默抬眼看他。“将军今日不宜饮酒。”
老将一愣,随即大笑。“有意思。”他调转马头,“但愿你的本事不是吹出来的。”
李广的人马扬长而去,留下漫天尘土。
“他是李广的副将,叫韩安。”卫青解释道,“军中老资格,看不起我们这些外戚出身的。”
陈默拍拍袍子上的土。“正常。老将都这样。”
队伍继续前进。越靠近白亭海,植被越茂密。偶尔能看到零星的胡杨,顽强地扎根在沙土中。
傍晚时分,前锋抵达白亭湖畔。湖水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岸边芦苇丛生,水鸟惊飞。
“好地方。”虎头眼睛发亮,“总算能喝口水了。”
陈默却皱起眉头。“太安静了。”
卫青会意,下令部队在距湖一里外扎营,派出斥候仔细搜查。
果然,在芦苇丛中发现了匈奴人留下的痕迹。熄灭的篝火,散落的箭矢,甚至还有几个空粮袋。
“他们刚走不久。”斥候回报,“往西北方向去了。”
韩安带着李广部属赶来,见状冷笑。
“畏敌如虎。匈奴人早跑远了。”
他下令部队在湖边扎营,士兵们欢呼着冲向湖水。
陈默拉住卫青。“不能喝湖里的水。”
“为何。”
“匈奴人刚走,可能在水中投毒。”
卫青脸色一变,立即传令禁止饮用湖水。
韩安得知后,亲自来找陈默。
“议郎大人未免太过小心。”他语带嘲讽,“匈奴蛮子哪有这等心计。”
陈默指着湖边的水鸟。“将军请看,这些鸟都不敢靠近水面。”
韩安眯眼细看,果然发现异常。水面漂浮着几具鸟尸。
“巧合罢了。”他嘴上强硬,却悄悄令部下取水检验。
结果令人心惊。水中确实被下了毒,是一种草原特有的毒草汁液。
韩安脸色难看,但依旧嘴硬。“算你蒙对一次。”
夜里,军中召开军议。韩安坚持要立即追击,卫青则认为应该谨慎。
“左贤王故意留下痕迹,分明是诱敌之计。”卫青指着地图,“西北方向多沙丘,易设埋伏。”
韩安拍案而起。“畏首畏尾,如何成事。你们不敢追,我自带本部人马去。”
程不识左右为难。最后还是陈默开口。
“将军若执意要追,请走这条路。”他在地图上画了条迂回路线,“虽然绕远,但可避开主要险地。”
韩安瞥了一眼。“多谢好意。不过老夫用兵数十年,还不需要一个毛头小子指点。”
他拂袖而去,当夜就带着本部三千人马出发了。
卫青忧心忡忡。“韩将军此去凶多吉少。”
陈默望着西北方向的星空。“各人有各人的命数。”
第二天清晨,噩耗传来。韩安部在三十里外遭遇埋伏,伤亡过半,狼狈退回。
老将军本人肩头中箭,被亲兵拼死救回。见到陈默时,他别过脸去,一言不发。
军医处理伤口时,陈默在一旁帮忙。箭镞带毒,伤口已经发黑。
“用这个。”陈默递过一包草药,“解毒的。”
韩安冷哼一声,但还是让军医敷上了。
下午,程不识召集众将重新议事。这次没人再质疑陈默的判断。
“依议郎之见,该如何进军。”
陈默在地图上标出几个点。“左贤王主力应该在这里。白亭海西北的绿洲,有水源,易守难攻。”
“如何确认。”
“看鸟群。”陈默道,“大批候鸟往那个方向飞,说明那里有水源。”
众将将信将疑,但还是派斥候前去查探。回报果然如陈默所说,绿洲确有匈奴大军驻扎。
韩安躺在担架上,听到消息后长叹一声。
“后生可畏。”
他对陈默的态度明显转变,甚至把自己的硬弓赠予卫青。
“好生使用。”老将军道,“莫辱没了它。”
卫青郑重接过。“谢将军。”
当夜,陈默巡视营房。经过韩安帐前时,被老将军叫住。
“议郎留步。”
韩安挣扎着坐起,肩头的伤让他脸色苍白。
“白日之事,老夫……谢过了。”
陈默摆手。“分内之事。”
韩安盯着他看了半晌。“你这些本事,跟谁学的。”
“自学。”陈默含糊道。
老将军摇头。“不像。你的用兵之道,你的识毒之法,都透着古怪。”他压低声音,“你可是……墨家传人。”
陈默一愣。墨家。这倒是个不错的掩护。
“将军说笑了。”
韩安却自以为猜中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墨家善守,通机关,晓天文地理。”他郑重抱拳,“失敬。”
陈默只好默认。看来在这个时代,任何超出常理的才能,都需要一个合理的出处。
回到自己营帐,卫青正在等他。
“韩安找你何事。”
“他以为我是墨家传人。”
卫青失笑。“这倒是个好说法。”
两人正说着,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卫校尉。陈议郎。”一个斥候冲进来,脸色惊慌,“北面……北面来了大队匈奴骑兵。看旗号,是右贤王部。”
卫青猛地站起身。“多少人。”
“至少两万。”
帐内一片死寂。左贤王还没解决,右贤王又来了。
陈默走到帐外,望着北方夜空。那里星光黯淡,似有乌云压境。
他摸了摸怀中的打火机。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