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贤王的骑兵在三百步外停下。程不识的帅旗在敌军阵前无力地垂着,像具吊死的尸首。
“将军被俘了。”虎头声音发颤。
卫青握紧长枪,指节发白。“列阵。”
残存的汉军迅速结成圆阵,盾牌向外,长枪如林。但人数太少,阵型单薄得像张纸。
陈默站在阵中,看着匈奴阵中那个被绑在马背上的身影。程不识低着头,不知是死是活。
左贤王催马出阵,用生硬的汉语喊话。
“投降。不杀。”
卫青刚要回话,陈默拉住他。“他在拖延时间。”
果然,远处烟尘又起。右贤王的骑兵出现在另一个方向。
两面夹击。绝境。
韩安挣扎着站起,肩头的伤疤渗出血迹。“不能降。降了,我们都得死。”
老将军的话让骚动的士兵稍稍安定。
左贤王见劝降无效,挥手下令进攻。
匈奴骑兵开始冲锋。马蹄踏地,闷雷般滚来。
“稳住。”卫青高喊,“弓弩准备。”
陈默却突然冲出阵型,独自走向敌军。
“你干什么。”卫青惊呼。
陈默不答,继续向前。在距匈奴阵前百步处停下,举起双手。
“我要见左贤王。”他用匈奴语喊道。
左贤王愣住,示意部队暂停冲锋。
“你是何人。”
“能救你性命的人。”陈默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战场,“右贤王已经和单于结盟,要取你首级。”
这话纯属瞎编。但陈默赌的就是信息差。
左贤王果然脸色一变。“胡说。”
“若非如此,右贤王为何迟迟不进攻。”陈默指向远处的右贤王部队,“他在等你们两败俱伤。”
左贤王犹豫了。草原各部勾心斗角本是常事。
趁这工夫,陈默继续忽悠。“我可以帮你。汉军有你要的盐铁,有治伤的良药。我们可以做笔交易。”
左贤王眯起眼。“什么交易。”
“放我们离开。我保证汉军三年内不犯阴山。”陈默道,“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单于病重的秘密。”
这又是信口开河。但说得越玄乎,对方越容易上当。
左贤王果然心动。“单于病了。你怎么知道。”
“我有我的渠道。”陈默故作神秘,“放我们走,我就告诉你。”
就在这时,右贤王部队突然动了。不是进攻,而是转向西北。
左贤王脸色大变。“他要抢我的牧场。”
陈默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如何。这笔交易做不做。”
左贤王咬牙。“人可以走。物资留下。”
“成交。”
就这样,在右贤王部队完全消失在地平线时,左贤王下令让开道路。
汉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战而退,这简直是个奇迹。
“快走。”陈默回到阵中,低声道,“他反应过来就完了。”
部队迅速开拔。走过匈奴阵前时,每个士兵都捏着把汗。
左贤王果然不笨,走出十里后就察觉不对。
“追。”他怒吼。
但已经晚了。汉军抢得先机,全力向南突围。
一天一夜的狂奔。人困马乏,但没人敢停。
第二天正午,眼前出现一片陌生的戈壁。沙暴改变了地形,连最老的向导都认不出这是哪。
“我们迷路了。”向导瘫坐在地,“水囊也快空了。”
恐慌像瘟疫般蔓延。没有水,在戈壁上活不过三天。
卫青强打精神,派斥候四出探路。但带回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糟。
东面是流沙,西面是石漠,北面有追兵,南面……根本分不清哪是南。
连日的奔波让伤兵情况恶化。韩安发着高烧,说明话。
“水……给我水……”
陈默检查所剩无几的水囊。最多还能撑一天。
夜里,士兵们围坐在一起,眼神绝望。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虎头哑着嗓子问。
没人回答。
卫青找到陈默,脸色凝重。“说实话。我们还有希望吗。”
陈默望着星空。沙暴过后的夜空格外清澈,银河横贯天际。
“有。”他指着北斗七星,“跟着它走,一定能找到路。”
“可是向导说……”
“向导靠的是记忆。”陈默打断他,“记忆会骗人,星星不会。”
他站起身,走到士兵中间。
“都抬头。”他大声说,“看那颗最亮的星。那是北极星,永远指着北方。”
士兵们仰起头,迷茫地看着星空。
“我们往南走,就背对着它。”陈默转身,背对北极星,“现在,跟我走。”
没有欢呼,没有质疑。绝望中的人们需要一根救命稻草。
队伍再次启程。每走一段,陈默就停下来确认星位。
第三天黎明,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水,喝完了。
第一个士兵倒下去时,眼睛还望着远方。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韩安的情况越来越糟,已经开始脱水。
“放弃我吧。”老将军对卫青说,“带着年轻人走。”
卫青摇头。“要死一起死。”
正午的太阳毒辣。戈壁上热浪蒸腾,远处的景物都在晃动。
陈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忽然蹲下身,扒开一丛枯草。
“有蚂蚁。”他轻声道。
士兵们围过来。果然,几只蚂蚁在草根处忙碌。
“跟着它们。”陈默眼睛发亮,“蚂蚁巢穴附近一定有水源。”
这个常识救过无数沙漠旅人的命。
他们跟着蚂蚁爬行的方向,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眼前出现一小片绿意。
不是幻觉。是几簇顽强的骆驼刺。
陈默扒开刺丛,露出底下的湿土。
“挖。”他下令。
士兵们用刀剑、用手,疯狂地挖掘。挖到三尺深时,渗出了浑浊的水。
“是地下水。”向导哭了,“我们得救了。”
水不多,但足够每人分到几口。更妙的是,他们在水坑旁发现了野骆驼的足迹。
“跟着足迹走,一定能找到绿洲。”向导重拾信心。
队伍继续前进。这次有了希望,脚步都轻快许多。
傍晚时分,他们真的找到了一小片绿洲。有树,有草,还有个快要干涸的小水塘。
“就在这里休整。”卫青下令。
士兵们欢呼着冲向水塘,像群渴疯了的野兽。
陈默却站在绿洲边缘,望着来路。
沙尘又起。但这次不是沙暴,是追兵的马蹄扬起的尘土。
左贤王,还是追上来了。
而且这次,他带来了全部主力。
陈默数了数身边的士兵。能战的,不足五百。
他摸了摸怀中的打火机。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