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那场火”这六个字砸出来,福伯那因为震惊剧烈抖动的身体猛的一僵。
他慢慢抬头,那双不再浑浊的眼睛,现在全是沧桑跟痛苦,死死的盯着林霄。
那眼神太复杂了。
混着震惊骇然跟不敢相信,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悲悯的,看一个即将踏上宿命不归路的献祭者的眼神。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干涩的音节,好像想说什么,却又被巨大的情绪冲刷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林霄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没再逼问,只是等着。
他知道,福伯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房间里死寂的能听见心跳声。
终于,福伯好像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句话,沙哑的不行。
但那句话,却跟林霄的问题,没半点关系。
“在回答你的问题前,我先问你......”
福伯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跟拉一个破风箱似的,他看着林霄,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好像有千斤重。
“你知不知道,能用这套针法的人,自古以来......被叫作什么?”
这记反问,没半点征兆,就跟个大锤子一样,狠狠砸在了林霄的脑门上。
他想过福伯会狡辩,会隐瞒,甚至会狗急跳墙。
却唯独没想过,在自己完全把控局面的情况下,福伯会用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把所有节奏全部打乱。
林霄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叫作什么?
神医?圣手?还是某些隐世流派的尊称?
不等林霄琢磨出个所以然,福伯已经用一种近乎宣判的语气,说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答案。
他声音不大,可听在林霄耳朵里,就跟天雷一样,一道道炸开。
“他们,被称为——‘天医’。”
天医!
这两个字,有种言出法随的魔力,钻进林霄耳朵的瞬间,让他浑身的血都停滞了一下。
一股子说不出的荒谬跟震撼,冲刷着他的认知。
这算什么?一个称号?
他刚因为修为突破、掌控全场建立起来的那点强大自信,这时候,居然开了一道裂缝。
这还只是个开始。
福伯看着林霄脸上那藏不住的愕然,那悲悯的眼神更浓了,好像在看一个最值得同情的悲剧主角。
他投下了那颗真正能颠覆一切的重磅炸弹。
“而每一代‘天医’的出现,都不是什么祥瑞......”
福伯的声音变得飘忽,却又异常清晰。
“而是意味着,一场席卷天下,谁都躲不过的浩劫......”
“就要开始了!”
浩劫!
如果说“天医”这个词,只是让他震撼跟不解。
那么“浩劫”这两个字,就直接是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把他刚建立起来的所有世界观,连着那份复仇的执念,一起捏的粉碎!
轰隆!
林霄的大脑,一片空白。
刚因为《焚天炼体诀》突破暴涨的真气,在这时候都差点失控。
他以为的剧本是父母惨死,自己侥幸拿到传承,忍个十年,一出来就把真相查清了,手刃仇敌。
一个很俗套,但很清晰的复仇剧本。
可现在福伯告诉他什么?
他的传承,不是复仇的刀,而是引爆世界末日的引信?
他不是复仇者,而是......灾难的预兆?
这算什么?!
震惊、茫然还有荒诞,跟决了堤的洪水似的,一下冲垮了林霄的所有理智。
他刚突破境界得来的那点自信,在“浩劫”这两个字面前,脆的跟张纸一样,被撕得稀烂。
他踉跄的后退一步,身体控制不住的晃了晃,脸色煞白。
他失神的伸出手,一把抓住福伯的手臂,指节因为用力捏的发白,声音里带着一股子自己都没察觉的,源于灵魂深处的颤抖。
“浩劫......这是什么意思?!”
“这跟我父母的死......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就像个溺水的人,发了疯的想抓住最后那根稻草,想把这宏大到让他害怕的“宿命”,重新拉回自己能理解的“仇恨”范畴里。
可福伯只是用那双全是沉重跟悲哀的眼睛看他,慢慢的,摇了摇头。
“时机未到,现在还不能说。”
这个回答,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林霄快要烧起来的混乱情绪上。
“为什么不能说!!”
林霄情绪直接失控,他抓着福伯手臂的力道更大了,差不多是咆哮着质问。
“既然你说我是‘天医’,既然这一切都会因为我而起,我就有权知道所有真相!”
看着快要崩溃的林霄,福伯那张苍老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叹息。
那叹息里,有不忍,有无奈,也有一种过来人的了然。
他没挣脱,任由林霄抓着自己,只是用一种挺意味深长的调子,慢悠悠说道:
“你的传承,是你的机缘,也是你的枷锁。”
“它是一座‘笼子’。”
“笼子?”
这个突如其来,更加玄乎的比喻,像一记闷棍,把林霄满肚子的激动跟愤怒,全都砸了回去,只剩下更深的困惑。
福伯的目光变得悠远,扫过这间奢华的房间跟窗外的花园,最后重新落在林霄的脸上。
“你跟小姐的婚约,是一座笼子。”
“这座庄园,是一座笼子。”
“甚至......”福伯的声音压的极低,好像在说一个最恐怖的禁忌,“‘天医’的宿命,也是一座你根本没法想象的,更大,也更结实的笼子。”
一连串的“笼子”,让林霄彻底冷静下来。
他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自以为在拼命挣扎,却从没看清过身上那些看不见的线。
福伯看着陷入巨大困惑的林霄,知道火候到了。
“你现在唯一要做的,不是追那些虚无缥缈的真相,而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小姐!”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有股金石般的劲。
“等到有一天,你能真正驾驭这些‘笼子’,而不是被它们困住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一切!”
这句话,像个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林霄的脑海里。
说完这些,福伯整个人的气势,又变了。
那股高人风范,那份承载着沉重秘密的沧桑,潮水一样退了。
他的背,又一点点佝偻了下去。
他的眼神,又恢复了那份属于管家的谦卑跟浑浊。
他轻轻的,从林霄那已经不自觉松开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臂,然后默默走到边柜旁,端起了那只青瓷托盘。
好像刚才那场能把世界观干碎的对话,根本就是幻觉。
“林先生,夜深了,早点休息。”
福伯微微躬身,端着托盘,转身,迈着一个老仆人该有的沉稳谦卑的步子,一步步走向门口。
他留给林霄的,是一个佝偻的背影,还有三个黑洞一样深不见底的大谜团。
什么是浩劫?
什么是笼子?
为什么保护慕云溪,是解开这一切的关键?
林霄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房间中央,大脑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