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看着我,眼神里的惊讶慢慢变成了敬佩。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沾着麦饼碎屑的袍角,深深鞠了一躬:“嫂子放心,刘邦那边,我会催。沛县这边,全凭嫂子周旋。”
他转身离开,木门“吱呀”一声关上,铁锈的味道重新弥漫开来。囚室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那盒带着墨香和野心的麦饼。
我拿起剩下的半个麦饼,慢慢咀嚼。这一次,我尝出了麦饼里的麸皮、肉酱里的花椒,还有……藏在最深处的,名为“希望”的味道。它很涩,很麻,带着血腥味,却比这囚室里的霉草好闻得多。
我抬手摸了摸束发的草绳,绳结处的毛刺已经扎进皮肉,和血长在了一起。母亲说“女子头发要束得紧,心才能定”,原来她没说错——只是这“紧”,不是靠五彩丝线,而是靠绝境里的挣扎,靠刀刃上的算计,靠把自己和一个“无赖”的命运死死绑在一起的决心。
窗外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囚室里的霉味似乎淡了些。我知道,用不了多久,芒砀山的风就会吹到沛县,带着那个“无赖”的气息,带着九百戍卒点燃的烽火,带着整个天下即将翻覆的震动。
而我,吕雉,将在这潮湿阴暗的囚室里,用一束草绳,绾住这场乱世的开端。
牢头姓王,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脸上总是挂着一层油光,像刚从油锅里捞出来似的。我刚入狱时,他曾试图对我动手动脚,被我用发簪划破了脸——那支铜簪是我最后的体面,入狱时藏在鞋底,没被搜走。
此刻他站在牢房门口,手摸着脸上那道浅浅的疤痕,眼神里带着几分忌惮,还有几分掩饰不住的贪婪。“吕氏夫人,你说有‘重要的事’商量?”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这牢里能有什么重要的事?莫不是……想通了,要给我找点乐子?”
我没有理会他的调戏,只是将萧何留下的那碟肉酱推到牢房门口。竹碟里的油光照着他的脸,让他眼睛都直了。
“王牢头,尝尝。”我平静地说,“这是萧功曹带来的肉酱,花椒是蜀地来的,你在沛县,怕是十年也吃不到一次。”
王牢头的喉结动了动,目光在肉酱和我之间来回打转。他当然知道萧何来过——整个沛县县衙,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可他更清楚,萧何是萧何,我是我;萧何的面子他要给,但一个“反贼家眷”的肉,他也想吃。
“夫人这是……何意?”他终于蹲下身,却没有碰那碟肉酱,只是用手指敲着竹碟边缘,发出“笃笃”的轻响。
“我要见县令。”我说,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里,让王牢头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要去见县令?”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吕氏夫人,你没糊涂吧?你是‘反贼家眷’,是县令下令关进来的,他怎么可能见你?”